在哈克裡特魔法學校時,衣身素來少與人争執。不是她嘴皮子不利索,而是不想給瑟西夫人惹麻煩。就是被阿努莎和美京子逼急了,她寥寥幾句的反駁,也能将那兩家夥氣得暴跳如雷。
如今,外面的世界海天遼闊,無拘無束,衣身頓覺心胸開闊,怼起人來愈發得心應手,如行雲流水般歡暢。
望着人魚敢怒不敢言的樣子,衣身的眉眼輕快地舒展開了。
待得小人魚美沫兒蘇醒時,衣身已經一五一十地清點了三遍“贖金”,然後面露滿意之色,将諸人魚的衆目睽睽之下,将這小山一樣的物件悉數收納在了巴掌大的碎花布小包袱裡,委實令人魚們大開眼界,心底驚叫不已。
本以為還能給衣身下個絆套,卻不料對人家輕描淡寫地化解,美沫兒媽媽的臉色更難看了。
衣身是個實誠人,“贖金”到手,便幹脆利索地将美沫兒交還回去。
于是,美沫兒一醒來,見着親媽,便是好一陣放聲大哭。
衣身把提前塞進耳朵的棉球,又往裡按了按。菲菲裹在腦袋上的厚圍巾隔音效果超好,絲毫不受影響——就是圍巾有點大,層層包裹之下,菲菲的腦袋足比身子大出兩圈,以緻于它頭重腳輕,一擡腳就搖搖欲墜。
交易結清,一别兩寬。
衣身利索地将行裝背好,擡腳跨上掃帚,準備趁着夕陽的餘光再趕一段路。
“請。。。。。。請稍等——”美沫兒媽媽咬了咬牙,出聲相攔。
“咦?幹嘛?我們之間的帳已經了結了呀?”衣身扶着懸浮在半空中的掃帚,調整着坐姿。
“嗯。。。。。。那個。。。。。。”美沫兒媽媽見衣身毫不在意,隻得忍氣地放軟了腔調,“請問,您是怎麼知道我們人魚族的事情的呢?”
見衣身面無表情地将視線轉移過來,她急忙補充道:“譬如,阿爾黛家族、缇塔家族,還有,嗯,裴思拉家族。另外,還有簌簌海草田的情況。。。。。。”
這些事情,有些屬于塵封已久的秘密——如,那塊琉璃砗磲肉的來曆;而有些,則算不算秘密,如墨羽海馬脊骨的用途。可不管是哪件,都不應該是一個人類所知曉的。
所以,她打定主意,一定要問清楚——如果,人魚族裡出了私通人類的叛徒,那就距離滅族不遠了!
——想當年,數量是人魚族數十倍的水精靈族,不就是因為輕信人類而被滅族的嗎?
前車不忘,後事之師啊!
在美沫兒媽媽灼灼熱烈的注視下,衣身的唇角慢慢翹起來,“想知道啊?”
“嗯!”美婦急忙點頭。
“古奇麗!”衣身輕輕吐出一個名字。
“什麼?古奇麗?”美沫兒媽媽不明所以地重複着。
“既然你不知道,那就問一問你們族長吧!或許,她還記得那筆陳年舊賬呢!”衣身淘氣地龇牙一笑,“走咯!菲菲——跟上啊!拜拜——”
衣身漫不經心地沖着美沫兒媽媽一揮手,不顧她“哎——”“哎——”連聲高喊,一拍掃帚,騰空而去。轉瞬間,人影便如豆兒大,再一眨眼,已消失在漫天晚霞之中。
美沫兒媽媽失落地望着天空,嘴裡喃喃地重複着“古奇麗”。
而穿過雲層的衣身則漸漸放滿了速度,讓菲菲抓住她身前的掃帚杆子搭順風車——菲菲還小呢,長途旅行太辛苦,會影響長個兒的。
她想象着阿爾黛家族的族長聽到“古奇麗”這個名字時會露出怎樣的表情,得意地笑了。
依着人魚族疑心重的毛病,他們一定會東猜西想,然後腦補出許多故事來。不過,他們一定無論如何都猜不到古奇麗——裴思拉家族族長的小女兒,居然會躲在哈克裡特魔法學校的希拉淚湖裡吧?
人魚奶奶說,被驅逐而失去了領地的裴思拉家族,很快就分崩離析。族人死的死,逃的逃,不過短短數十年,昔日那個疆域廣闊的強大族群,就灰飛煙滅了。若非自己被路過的大魔法師祖狄搭救,想必她是絕無可能逃脫阿爾黛家族人魚的追殺,而早就變成了一具白骨。
或許,如今在希拉淚湖中安甯生活的人魚奶奶,就是這個世上最後一條裴思拉人魚了吧?
雖然衣身總會時不時地與人魚奶奶鬥嘴皮子,為一點小事兒吵得人仰馬翻,甚至氣得人魚奶奶自沉湖底。然,心地柔軟的她,卻很樂意為人魚奶奶出這口惡氣。
消一個名字,就能讓阿爾黛家族的人魚們惶惶不安,魚心動蕩——倘若人魚奶奶曉得了,一定會開心地仰天大笑吧?
既如此,她是不是可以向人魚奶奶索要一份小小的報酬呢?要求不高,希拉淚湖湖底的蘭精石就夠了。
一塊,足矣!
——衣身已經在想象人魚奶奶被這個“小小的要求”氣得捶胸頓足的模樣,心底竊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