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身躺了兩天,就能起身了。
唐知道聞訊後,當即歡喜得涕淚橫流——再沒有好消息來,他就要被他爹揍成個爛豬頭啦!而要命的是,這一回,連他娘都不幫他,戳着他腦門子直噴唾沫星子:“你招惹誰不好?招惹來那麼個煞星?你嫌你爹頭發掉得不夠多是吧?”
唐知道挑了柄扇面寬大的扇子,一撈前擺,就往客房沖。一口氣沖到客房門口,他放下衣擺,撣了撣鞋面上的灰,“刷”地打開扇子,遮住了紅腫的兩頰,這方輕咳衣身,擡手叩門:“衣身姑娘,在下可以進來嗎?”
衣身懷裡摟着菲菲,輕輕撫摸着它消瘦了一大圈的面孔,又按了按不剩二兩肉的癟肚皮,難過得幾要掉眼淚,恨不能将唐知道揍成個稀巴爛。然,當看到唐知道那張爛豬頭般遍布青紫的腦袋,她卻忍不住“噗嗤”樂了,心底連呼“活該!”
她這一笑,原本還忐忑三分的唐知道立時松了口氣。他正欲開口說兩句玩笑話,輕松一下氣氛,可眼角餘光冷不防瞥見一旁面似沉水的蘇長生,一口氣卡在嗓子眼兒,上不來下不去,好懸沒噎死。
小黑正在向衣身抱怨,卻被不請自來的唐知道給打斷了,心下不爽,沒好氣地“呸”道:“你來幹嘛?”
唐知道好不容易咽下那口氣,一手指着腦袋直歎氣:“倘不能誠心誠意地向衣身姑娘道個歉,我就真真白挨揍了。”
衣身瞅了他片刻,方道:“你用不着向我道歉——苦主可不是我!”
唐知道一頓。他遲疑了好一會兒,方沖着衣身懷裡的菲菲抱拳,低聲道:“菲菲,委屈你了,都是我的不是。”
菲菲的小腦袋瓜子到現在還暈着呐!剛才小黑說:“可憐的菲菲,不曉得吃了多少迷藥?唉,也不曉得藥性能不能徹底消除?會不會有後遺症啊?萬一就此就傻了,這可咋整?”
這情真意切的操心話,落在菲菲耳中,險沒将它吓死!
——它可是聰明伶俐天下第一的貓頭鷹,不要變成小傻子!嗚嗚嗚嗚!
身為武林世家的子弟,唐知道的能耐雖遠遠不夠繼承“妖兵唐氏”,但卻足夠讓他在必要的時候認清形勢,做出正确的選擇,以免将自己甚至整個家族拖入不可挽回的地步。
是的!當前,在唐知道乃至他爹眼中,唐家就處于這麼個微妙且危險的境地。
自打唐族長曉得這位仙人乃大名鼎鼎“太息劍”蘇長生時,當即腿就軟了。他心裡抖豁抖豁,終于強忍着出了房門,雙腿終于也抖豁起來。他老當益壯,眼捷手快,立時一把按住身邊的唐知道,徑直一屁股坐兒子身上。
唐知道又驚又氣,直瞅他爹:爹,你咋了?
唐族長急忙沖兒子使眼色:噓——别吱聲!你爹我走不動道兒了,先坐你身上歇會兒。
唐知道眼淚汪汪:爹,您體重又肥了多少斤沒點兒數嗎?
唐知道也曉得“太息劍”的大名,然,卻不像他爹那般反應強烈。畢竟,先前時候他“行走江湖”,不過是圖個樂子過把瘾,并不曾真正見識過江湖的險惡和兇殘。而“太息劍”的故事,于他聽來,更像是遙不可及的傳說。
可唐族長不一樣啊!雖則他也是頭一回見着“太息劍”本尊,卻不止一回見到過蘇長生出手後的種種“遺迹”——畢竟,以“妖兵”而成名的唐家,也要不斷地提高技藝,而與時俱進的最好途徑,就是盡可能地去觀摩高手打鬥的現場,了解武器對一場輸赢的影響力有多大。
蘇長生除魔的過程,他是絕無可能親眼目睹。可事後一觀,卻也足以令他心馳神搖。用“天崩地裂”來形容固然有幾分誇張,可也絕對稱得上“驚天動地”。尤其是除魔之後的現場,隻見污血遍地,卻看不到一絲一毫的血肉殘骨——那種不可言喻無法形容深入骨髓的戰栗感,唐族長至今思來仍然心驚肉跳。
而今,“太息劍”就在自家祖宅,而招來這煞星,正是自己的兒子。你說,唐族長能不秃頭嗎?
被親爹耳提面授好生“教誨”了一番的唐知道,終于曉得他惹下了多大的麻煩!念及此,他委屈地隻想哭:他哪兒曉得那小丫頭居然與“太息劍”有交情,甚至還交情不淺?她咋不告訴他哩?小丫頭也忒能裝——這算不算釣魚執法啊?!
至此,唐知道算是死心了——菲菲再好,也成不了他的菜。
他與菲菲之間,隔得不是人鳥種族的界限,而是蘇仙長與衣身設下的“天河”啊!心靈的契合可以突破種族界限,卻無法跨越上位者粗暴的幹涉——嗚嗚嗚,菲菲,别了!下輩子我們再續前緣吧!
唐知道被自己的單相思折磨得夠嗆,隻可惜菲菲完全不能領會。非但不能領會,它還将兩眼睛瞪得溜圓——若是眼睛能射飛刀,大抵,這會子唐知道都被射得千瘡百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