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宗乃“五宗八門”之首,門下道脈八支,各峰弟子有多有少。少的如青爐峰,隻有十幾個弟子;而多的如淩霄峰,僅内門弟子就有一百四五十個。再加上外門弟子和各處雜役,天阙宗上上下下有近萬人。
林子大了,鳥兒就不好管了。掌宗嚴厲,卻并不苛刻,對于弟子們的各種小愛好并不幹涉。隻要不敞胸露懷有礙瞻觀,哪怕打扮地像個五彩斑斓的山雞,都無人指摘。而在衆多或華麗或清雅或奇異的裝扮中,蘇長生總是一身極尋常的道門弟子裝束,可謂樸素極了。
出門在外,不好過于驚世駭俗吓着凡人,弟子們隻能統一換上道服。無論男女,一緻的藍袍白綁腿黑布鞋,隻有簪發的發髻各有不同,暗示着各自的小癖好。
有的弟子空着手,有的則背着小包袱,天曉得裡面裝的是打架的法寶還是美酒美食。反正吧,各個兒都是一臉的興奮。那架勢,簡直跟小孩子集體春遊有得一拼。
離開天阙宗時的那天,正是進入夏至的日子。而今,他們已經從夏至走到了小暑。
空氣中流淌着燥熱的氣息,躲在樹蔭裡的鳴蟬有一下沒一下地叫兩聲,跟應付差事似的。路上幾乎沒什麼行人,偶爾出現幾個身影,也是來去匆匆,仿佛耽誤一刻就能被太陽烤化。
正午的陽光太強烈,白光照射在地面上又反射回來,令人産生煙氣蒸騰的錯覺。路旁的水溝裡,隻在溝底積着淺淺一層污濁的渾水,兩側溝壁上的泥巴都幹裂了。
誠然,于修行之人而言,寒暑的變化已經對他們沒有太大的影響。固然能感知冷熱,可冷熱造成的不适卻可以忽略不計。所以,即便酷日當頭,天阙宗的弟子們也面如常色,額間不見一滴汗珠。
可行走在這樣的環境中,他們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大舒服。陽光有些刺眼,空氣有些幹燥,景色嘛——唉,簡直沒法兒入眼!
幾個心浮氣躁的弟子不免偷偷嘀咕幾句。言下之意不外是從宗門到秘境,大可直接飛過去,何必非得邁着兩隻腳一步一步走到呢?
從夏至走到小暑,又從小暑走到大暑。終于,他們走到了傳說中的秘境所在之地。
天阙宗的弟子們齊齊舒了口長氣——這一路走來,可太不容易啦!以往,他們想去哪裡,無論是禦風還是馭器,不過是擡擡手的事兒。千裡萬裡,倏忽而至。距離,在他們眼中,不是長度概念,而是時間概念。
他們是世人眼中的“神仙”,披霞綴露,光鮮亮麗,何曾這般灰頭土臉過?瞅瞅自個兒,再瞅瞅師兄弟們,無不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苦笑。
當然,形容再狼狽,也要分人看。其他師兄弟們發冠歪斜,鬓發散亂,衣襟鞋面上灰撲撲的,便是沒有一滴汗珠的面孔,也仿佛罩着一層灰,容色暗黃。反觀蘇長生,卻自始至終是一貫的幹淨整潔,一襲深藍色的道袍,雪白綁腿,□□布鞋,與還在宗門時竟一般無二。
這在一幹面露疲色的天阙宗弟子中,就顯得格外顯眼了。
早就守在秘境入口處的天阙宗黎陽長老見到蘇長生,眼睛頓時一亮。
“見過師叔!”蘇長生拱手緻禮。
“一路可好?”黎陽長老盡力将視線不落在自家道脈的那幾個弟子身上,仿佛不認得他們似的,隻和藹地與蘇長生交談。
“多謝師叔關心!一路皆順,并無意外。”
“弟子們可都安分?”
“師兄弟們都很守規矩,并無逾越之處。”
此言一出,豎起耳朵偷聽的弟子們可算把心裡的石頭放下了。然,黎陽長老眼角餘光一掃,便已從他們的表情中窺得一二,不由心下冷笑——這群不省心的,保準兒又搞出什麼事情了!各個兒眼高手低,肚子裡還沒二兩油呢,竟還妄想在凡人間橫着走?殊不知凡人間亦有卧虎藏龍之輩——看來,不教教他們何為“天高地厚”是不行啦!
天阙宗的弟子自诩天之驕子,便是平日裡表現得再謙遜,可在凡人面前,也難免傲慢,很有些目下無塵的德性。蘇長生并不過多阻攔,好在師兄弟們的表現雖不盡人意,好在并不十分過分,張揚之後也就罷了。
蘇長生看在眼裡,也暗暗記在心裡——他明白,曆練并不隻是在秘境,而是從踏出宗門的那一刻起就開始了。而他的小本本上,已經密密麻麻地記了不曉得多少條,單候着返回宗門後向各峰長老們一五一十地禀報便是。
沒錯——蘇長生就是那個潛伏在曆練隊伍中的“暗諜”,兼——告狀精!
呃——奉旨告狀的那一種!
“五宗八門”的弟子們幾乎都來參與曆練了,甚至還有附庸的小門派。
蘇長生的視線在人群中穿梭來去,卻沒有發現碧霄門的弟子。不出意外的,他看到了賀子微,被一幹白石宗的弟子們簇擁着。
碧霄門附庸于白石宗。而因着賀子微與陸上龍王有來往,蘇長生對賀子微心懷警惕。這令他打消了詢問碧霄門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