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生遲疑了一瞬。
就是這一瞬,使得他終究晚了一步,眼睜睜地瞅着衣身從樹上跌下來,敦敦實實地來了個屁股着地。
衣身痛得眼冒金星,好半晌方看清眼前的手。
手型很好看,修長卻不纖弱,指節分明卻不粗大。在這樣一雙賞心悅目的手上,虎口處的繭子雖不厚重,卻也格外顯眼。
衣身吃力地拉住這隻手,将自己拽起來,一邊起身,一邊還痛得“滋滋滋”倒吸氣。看得出,這一摔,挺重。
蘇長生心裡泛起點點懊悔。
他定了定神,哭笑不得地瞅着面前這個姑娘。半年不見,她似乎又長個兒了,五官似乎并沒有什麼變化,可眉宇間卻多了幾分别樣的氣韻。
“發生了什麼事?”蘇長生溫言問道。
“他們二話不說就搶東西,搶不過就動手——什麼人哪?!”衣身指着賀子微一幹人,忿忿地告狀。
“你胡說!”賀子微身後的粉衫女子尖聲反駁道:“你這妖女,私藏靈果,豢養妖獸,還口出狂言,阖該千刀萬剮!”
“千刀萬剮?”蘇長生冷笑一聲,轉過身面向粉衫女子,寒聲道:“我倒不知,從何時起,道門裡有了‘千刀萬剮’的刑罰?”
“蘇道友,你有所不知。。。。。。”賀子微也曉得小師妹言辭狂妄了,可當着衆人的面,他也隻能硬着頭皮出來打圓場。
隻是,他甫一開口,就被蘇長生打斷,“但不知她犯了什麼天怒人怨神鬼共憤的極惡之事,要被千刀萬剮?”
賀子微登時啞口。依着小師妹控訴的那幾條,哪個都與“極惡”二字差着十萬八千裡。隻不過,在他們看來,散修本就低人一等,見着白石宗的人非但不恭敬,還敢頂嘴,便已是罪大惡極!更可惱的是,這妖女竟吃了珍貴的神心果,簡直是暴殄天物,更是罪不容恕啊!至于“豢養妖獸”什麼的,不過是強詞奪理罷了——不過,即便如此,也惹怒了小黑,對着那粉衫女子呲出白牙,“嗬嗬”哈氣。
衣身緩過勁兒來,先擡手摸了摸頭皮——唔,完好無損。又順手往後一捋,卻捋下了一大把頭發。乍見蘇長生的驚喜,登時換成了哭喪臉。原本躲在樹冠裡探頭探腦張望的菲菲,瞧見衣身手中的頭發,吓得“呱”地大叫一聲,撲棱着翅膀就竄了出來。
它落在衣身肩上,沖着賀子微“咕咕咕”大叫不止。雖則衆人聽不懂它在叫什麼,可奇怪的是,居然都能從它那毛茸茸的圓臉上看出憤怒的表情來。
粉衫女子“嗖”地拔出劍來,厲聲道:“妖女配怪鳥,狼狽為奸,看我不殺了你這怪鳥!”賀子微擡了擡手,似乎要阻攔,卻眼睜睜地看着小師妹擦過指尖沖出去。
衣身吓一跳,立時就要跳起來防守。卻不料蘇長生一舒長臂,橫着粉衫女子面前,冷聲道:“白石宗好大的氣性,居然連隻鳥兒都不許叫嗎?”
粉衫女子是白石宗掌戒長老的孫女兒,深得掌戒長老寵愛,天資也不錯,修為有成,自然人人奉承。她将将踏過築基的門檻,境界還不夠穩定,論說并不合适參加此次曆練。隻是她吵着鬧着要來,掌戒長老拗不過她,隻得答應,又囑咐賀子微好生照應,護她周全。
賀子微對小師妹有幾分别樣心思,又得了掌戒長老的吩咐,自然呵護備至。這一路上,小師妹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早将祖父的叮囑抛之腦後,眼裡哪裡還容得下半點不恭順?
先前,一幹人在賀子微的帶領下,行走于密林中,雖吃了些苦頭,但也多多少少有所收獲。隻是小師妹并不滿足——她見過的好東西多了去了,眼界甚高,對那些個玩意兒并不在意。她心心念念的,是助力修為一日千裡的靈藥,或者能得大神通的秘寶。
忽然,遠處山林上一縷青煙引起了他們的注意。他們循迹而來,便瞧見了正在享受美食的衣身。
衣身哪兒想得到吃頓飯也能招來不速之客呢?原本,她還尋思着怎麼跟人家打招呼,哪承想對方二話不說就動手,那架勢,仿佛她吃的不是個果子,而是人家的心肝!
然,于小師妹眼中,那神心果,可不就是她的心肝兒嗎?
衣身是個沒見識的,隻曉得這紅皮黑毛的果子中看不中吃,滋味寡淡。若非吃了後體力充沛,她還不稀得吃呢!卻不知在修行者眼中,這果子可堪比絕妙靈藥的神果!所以,它也有個令人充滿遐想的名字——神心果。
小師妹隻見過神心果,卻從未有幸吃過。她單曉得若以神心果入藥煉制靈丹,非但能助修為大漲,更重要的是,能夠将在過往修行過程中的種種隐傷修補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