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生待衣身有多上心，但凡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當然，這與蘇長生不遮不掩有關系。

蘇長生是何等性情，青爐峰上的人——無論是師尊同門，還是雜役，即便是不會說話的靈獸，都很清楚——這個看似溫和的男人，其實一點兒也不可親。

所有人都可以在他面前侃侃而談，他也有問必答。然，除此之外，他是多一個字都沒有。

一個字，都沒有！

在他溫和的表象下，是疏離，是淡漠，是永遠也無法拉近的距離。他的眼中，似乎永遠蒙着一層霧，無人能看清霧後面是什麼。他偶爾也會笑，隻是，他的笑是那麼淡，那麼輕，像遠山幽谷中似有若無的鳥鳴，不真切地到了幾近敷衍的地步。

然，哪承想，就是這麼一個男人，居然會衣身認認真真地笑，笑得如溫暖的春風，眸中有灼人的光。

——袁招招捂着心口，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驚吓。

可是，鐘石頭别有見解。他對大師兄的看法，與袁招招的猜測截然相反。于他看來，大師兄對衣身姑娘并無二意，而理由則很簡單：大師兄表現得太坦然了，太不遮不掩了——若真有那不可說的小心思，掩飾都來不及呢，怎會如此明顯？所以，鐘石頭堅稱：大師兄就是以長輩的身份關心衣身姑娘——啊不，論輩分，他應該也随着大師兄喚一聲“衣身大侄女兒”才對！

隻是，他并不曉得，他尊敬的大師兄，正在為能夠擺脫“大叔”的身份而竊喜不已呢！可惜，衣身叫慣了，總忘記改口。每每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一聲“大叔”，就能令蘇長生郁悶好一會兒。而對大師兄往昔經曆一無所知的鐘石頭等人，自然對此毫無察覺。

不知是不是鐘石頭的堅持己見影響到了袁招招，她也忍不住暗想：莫非，真得是自己想多了？莫非，大師兄那麼好看的笑，就是長輩“慈祥”的笑？

念及此，她不由翻起兒時的記憶。可是，她離家太久了，久到她早就忘記了家中長輩的音容，忘記了兒時曾見過的“慈祥的笑”是什麼樣子。

“袁姐姐——”忽然，後肩上被輕輕一拍，驚醒了晃神的袁招招。

“想什麼呢？”衣身淘氣地跳到她面前，手中還拎着給菲菲編的半隻花環。

“哦，沒想什麼，發呆而已。”袁招招順手接過花環，在菲菲頭上比了比，拆了起來。

衣身偷偷吐了吐舌頭，讨好地蹭了蹭袁招招，“袁姐姐，你手好巧哦！我也有很認真地編，也就是編得歪歪扭扭，難看死了。”

“這有什麼？我編了幾十年了，閉着眼睛都能編，熟練而已。”袁招招不以為意地應道，十指靈活地上下翻飛，如翩跹舞蝶。

“幾十年？”衣身不信，隻當袁招招在開玩笑，“袁姐姐才多大？不帶這麼唬人的！”

“我唬你做甚？”袁招招撇了衣身一眼，“老實告訴你，我都一百二十歲啦！”

衣身吓得險沒跳起來，“怎麼可能？”

她湊到袁招招面前，幾要把眼珠子貼到臉上。但見袁招招眉眼明豔如海棠，肌膚勝雪，吹彈可破，微豐的雙頰如剝了殼的雞蛋般，光滑柔嫩，分明是風華正茂的青春佳人呐！

“看是看不出來的——”袁招招被衣身的舉動逗樂了，笑道：“修行一途，算是逆天而行。壽數會延長，容貌也會延緩衰老。修為越深，容貌也會越美好。你看大師兄，已修出了‘玉肌’，說不定再有個百八十年，就能修出‘玉骨’了。唉，我還差得遠呢，不曉得要多久才能到那一天！”

念及修行路漫漫，袁招招不由一陣長籲短歎。

青爐峰，共有十六名弟子。包括失蹤了的七師弟龐亳，其它弟子的年歲都遠遠長于蘇長生。便是甘當“忠犬一号”的九師弟鐘石頭，也比蘇長生年長一百多歲。年歲，不能代表什麼。在宗門裡，是按照拜師的先後排序。

一百多歲，在凡間，可以當蘇長生的爺爺的爺爺了。然，于修行界，卻是稀松平常。

“你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嗎？”袁招招故作神秘地問道。

“好姐姐，别賣關子了，快告訴我呗！”衣身扯着袁招招的袖子耍賴。

“因為我們都笨呗，師父看不上我們！”

笨？這從何說起？——衣身瞅着一臉聰明相的袁招招，一時分不清她是不是在說反話。

“我們十六個師兄弟，除了大師兄打小兒拜入師門，是師父親收親授的徒弟，其它的人，都是大師兄代師授徒。”

“我呢，十六歲時入宗門，當雜役。十年後，在外門弟子的選拔中通過考核，成為外門弟子。對了，你懂何為‘外門弟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