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着。周柏喬輕手輕腳地推開了卧室的房門,他沒有開燈,月亮沒有被烏雲遮住,一點冷光足夠他走到床邊。
周柏喬一腳踩到了一團布料,低頭發覺是那件裙子。他彎腰撿了起來,随手收在一邊。
孔彥澤已經睡過去了,整個人蜷縮着陷在床鋪裡,手就搭在枕頭上。周柏喬看了他很久,小心地拉起他的手,呼吸都放輕了。
手裡的素銀戒指攥緊了,已經被煨上了他手心的溫度,他托着孔彥澤的手腕輕輕地将指環推進他的無名指。
正好合适。
周柏喬垂眼看了很久,輕輕笑了一下,拿手機拍了一張照片,低頭親吻他的指尖。
“晚安。”
周柏喬慢慢将戒指取下來,收了起來,愣怔地看着他的手,又替他掖好了被子,轉身出去了。
細微的關門聲咔哒,孔彥澤慢慢睜開眼睛,他翻身舉起手對着月光看着光秃秃的手指,輕笑了一下。
“晚安。”
*
第二天莊園來了個意想不到的人,姚幼禾。
她身後還綴着一個周柏楊,他們來的時候,孔彥澤剛午覺睡醒。今天周柏喬一早就出去了,連早飯也不在家吃。
“昨天我沖動了,沒連累你吧?”
姚幼禾是怕自己進不來才默許周柏楊跟着她一起,結果卻是異常地順利。
“連累什麼?”孔彥澤靠在沙發上曬太陽,笑着問她。
姚幼禾還真沒看他有什麼傷痕之類的,除了看着有點午覺剛醒的惺忪沒有别的。周柏楊坐到孔彥澤旁邊,在一邊插話。
“都跟你說了,我哥很寶貝嫂子的,跟着瞎操心。”
“你跟你哥是一夥的,當然替他說話了。”姚幼禾嗤笑一聲。
孔彥澤瞥見她今天戴的寶石耳墜,很精巧,一擺頭上面的寶石鑲嵌排布不一發出不同的光彩。
姚幼禾長相秀氣溫婉,但說話聲音和平常穿着都透着灑脫勁,一點沒有大小姐驕矜的勁。
她今天一身衣褲,手插在外套口袋裡,臉上神情有些奇怪,有點警惕地時不時看看跟在旁邊的管家。
“姚小姐……”
“什麼姚小姐。”姚幼禾打斷了孔彥澤。“你是我們這三個人裡最小的,叫我幼禾姐。”
“周柏喬都快三十的人了,真是老牛吃嫩草……”
“喂,好歹你還在我哥的家裡,出去再說他壞話啊。”周柏楊也是兄友弟恭的典範。
“好吧,幼禾姐。”孔彥澤拿出幾顆裸石,有紅寶,還有藍色的,還有顆很大的黃鑽。
“我拿着也沒什麼用,你要不要挑挑拿去?”
姚幼禾雙眼放光,拿過管家遞過來的手套還照燈,仔細查看了。
“真人不露相,随随便便就拿出了前段時間拍賣場上搶破頭的天價寶石。”
“不過我不能收。”姚幼禾愛不釋手地反複欣賞着,灑脫一笑。“收了以後罵周柏喬都氣短。”
她知道孔彥澤看她就會想到自己,總會想幫她。他們的處境某種程度上很像。
她的工作室還是個小作坊,無論是資金還是客源都還靠着家裡,她一直在嘗試努力但一時半會沒那麼容易。
設計的珠寶除了私人單子,可以送比賽。如果拿到好名次,在拍賣行拍出高價,打出名氣可以吸引投資,但誰來投資,又繞回他們這個圈子。
她如果用了孔彥澤送的石頭,有心人會看出來,扯着周柏喬的虎皮,她做什麼事阻力都會小一點。
她不介意利用周柏喬,但她不想孔彥澤吃虧。他離開這裡後,這些都是他的家底子。
“好吧。”
孔彥澤也不強求,其實他是想着這樣的方法好像有點迂回了,還不如直接給支票。
姚幼禾看了一眼周柏楊,又欲言又止地避着他給孔彥澤使了個眼色。
孔彥澤意會她是有話想說,高聲說道。
“樓上還有一條很難得的帝王綠翡翠珠串,來都來了,要不要看看?”
周柏楊糾結了一下,又不感興趣,留在這裡看着他們兩個去樓上看翡翠。
管家笑着留在周柏楊身邊,沒有任何表示。姚幼禾心砰砰地跳着,跟着他上樓,又回頭瞥了一眼管家。
“咳,還真有帝王綠的翡翠珠串啊。”
姚幼禾見他真從櫃子裡拿出一串翡翠珠串,笑着低聲說道,然後湊近了他,走着手又插進了口袋裡,然後伸手搭了一下。
孔彥澤眉一挑低頭看見是部手機,他擡頭看着滿臉緊張神色的姚幼禾。
“這裡沒監控,也沒人偷聽。”
姚幼禾松了口氣,但還是搖搖頭很謹慎地低頭,小聲說道。
“證件,銀行卡,收好了,下個月他有一場不得不參加的婚禮,想辦法讓他帶你去。”
孔彥澤沒有接過,面色如常,沒有說好還是不好。他隻是很認真地看着姚幼禾有點緊張的神色。
“為什麼要幫我?”
她一笑。“那你為什麼要送我寶石?收好,趁我現在熱血上頭,還有膽子在周柏喬眼皮子底下挖牆腳。”
“不管你怎麼想,我隻是覺得,你該多個選擇。”
孔彥澤接了過來,深呼吸了一下,笑了一下,那笑容有點感慨也有點傷感。
“沒想到有一天,還有人會對我說,我該多個選擇。”
姚幼禾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卻也因為這個詞愣怔了一刻,他們在這裡都是資源,擺件,玩物,怎麼都不像自己。
自由,選擇,那麼奢侈。
他們離開的時候,孔彥澤沒有出去送,隻是站在二樓的小露台上看着他們開車離開。已經深秋了,樹葉零落,黃昏殘陽,橘紅橙黃在雲層任意皺染。
管家站在他身後低聲問他:“小少爺今天怎麼不和他們出去玩玩?”
秋風涼,他的黑發吹亂了散着,眼睫垂着。
“不想他忙着工作還要分神留意我今天去了哪裡,見了什麼人。也少讓那些保镖忙幾天。”
管家笑笑:“小少爺什麼都明白。”
孔彥澤一笑仰頭看着天空。“對啊,什麼都明白,所以别勸我,去勸勸他。”
“先生的決定,旁人是勸不動的。”
孔彥澤深吸一口氣,嗤笑了一聲:“所以我和他這樣固執的人都活該自找苦吃。”
*
孔彥澤沒有等周柏喬回來吃飯,早早換上了睡袍,趴在小沙發邊翻着上次沒看完的攝影圖冊,底下還有小字介紹當地的風土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