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惑酒量不好,腦子卻不錯。關于秦漢策的籌謀,他猜得分毫不差。
顧思之出門苦修遊曆,秦漢策拿着顧思之囑咐他備的禮,悠哉遊哉地往宮裡去。
顧思之不知他的身份,秦漢策在栽贓宋旭時說走火入魔是魏後借的鬼蠻法寶造成,顧思之還真信了,思量許久,讓秦漢策去給魏後回禮。
可魏後哪來的鬼蠻法器?秦漢策知道在顧矜伐出事之前顧思之也是有意與魏後結盟的,所以這種說辭并不會被看穿。
魏後對他的到來也不意外,秦漢策對她笑了笑,呈上備的禮。
魏後讓夢玉将禮物拿來,打開錦盒一看,是一支格外華美的金簪。
“堂主讓我為你備些回禮,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這支簪子最好。”秦漢策走上前來,站在魏後身邊,笑道,“喜歡麼?”
魏後隻是笑,端詳簪子片刻,又問:“你真同顧思之說,是借的孤的法器?”
秦漢策點頭。
魏後嗤笑:“你也是膽大。”
魏後在秦漢策推出宋旭頂罪之時就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了。她捏着茶盞喝了口茶,心想這宋旭也算有幾分本事,拖到如今才讓秦漢策幹掉。
不過二人都知道這計謀并不高明,隻是陰險,将顧思之也算到了裡頭,頗有秦漢策癫狂的風格。
魏後恹恹地迎合秦漢策的親昵,道:“此時還在風頭上,你就這麼來找孤,不怕被抓了把柄?”
“今日皇帝不在宮中。”他雖不知道姬宇去了哪兒,卻還是知道他不在宮中的,“況且堂主不就是要讓我頂這風頭嗎?”
魏後手指抵着他的下巴,有些嚴肅道:“顧思之恐怕有所察覺。”
“那是當然,他又不是傻子。”秦漢策卻滿不在乎,眼中似有些猩紅的光,“不然為何此時遊曆、還偏讓我頂風頭?”
魏後沉默不語。
八年前的五族大案,确實是魏家和攬月堂合謀不假,魏家是帶頭指認出足了風頭,攬月堂是參與調查潑盡了髒水。可最重要的讓皇帝駕崩的鬼蠻毒藥,是秦漢策帶來、魏後所下,這是顧思之不清楚的。
攬月堂全都以為是魏家與鬼蠻暗通款曲,魏書豪藏書閣放火也讓他們更加相信這一點;卻不知實際上細作出在自己這邊。
秦漢策與魏後溫存着,眼中的光卻是冷的。自顧矜伐一案後攬月堂名聲下滑,經此一役隻怕名聲更為敗壞。顧矜伐的離開也讓顧思之對周圍人,包括對秦漢策的信任不複從前。他也在想着……另謀出路。
二人各懷心事,氣喘籲籲,微微分開,都看到了對方眼中對魏家和顧思之的不再信任。
“娘娘與我想的一樣?”秦漢策笑道。
“或許有所不同。”魏後道,手指跟着汗水在秦漢策胸膛劃過,“擋在孤面前的隻有姬宇,魏家還能當狗用;顧思之可是你頭上的大山。”
秦漢策大笑起來,又低頭,略長的額發在他臉上留下詭異的陰影:“不如……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一舉兩得?”
魏後微笑,佯嗔道:“陰險。”
秦漢策坦然地接受了這個評價,将魏後抱起,轉去了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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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上姬宇他們總說些政事,虞兮不感興趣,也插不上嘴,吃了一會兒便離開,在行宮裡找了個房間休息。
可今日或許是嬴惑回來讓她有些感慨,她時常會想起幾年前和嬴惑在北方荒漠上遊擊鬼蠻時候的情景。那個時候她的靈根還在,靈力充沛、身體輕快,猶如荒漠上的精靈,自由自在的,雖苦了些,但也快活。
她伏在卧榻上,閉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她的思緒飛遠,飛出皇宮,飛出京城,一路向北,看到北方的茫茫大漠,看到草原上的狼群,看到牧羊的牧民,看到一個個聚集的氈帳。她感覺有些不對勁,但是此時思緒散亂,她理不出頭緒。
她的視野越過氈帳群,鑽入另一個看起來更豪華的氈帳,帳内有一人背對着自己,她的心忽然提起,下意識覺得此人并非善類。
那人卷發披散,穿着深藍獸皮袍,頭發上墜着各色琥珀,背手而立,大拇指上帶着一枚血色扳指。
他似乎感覺到什麼,轉身——
虞兮心一緊,猛地從卧榻上起身。
路緣聽到動靜,趕緊過來,問道:“殿下怎麼了?”
虞兮一頭冷汗,手撐着卧榻還在不停顫抖。路緣給她倒了杯茶來喝,虞兮救命一樣喝了一口,搖頭道:“沒事。”
路緣不放心,伸手探她的脈搏。半晌,路緣說:“殿下可是最近都沒睡好,頻發噩夢?我給你熬點桂圓蓮子羹安神吧。”
虞兮點點頭:“好。”
路緣轉身出去,虞兮坐起身,擡頭望了望窗外。外面月色正好,虞兮卻感覺有些心悸。
她似有所感,伸手摸上自己耳後。
她摸到自己耳後生出了一層淺淺的絨毛。
她猛地慌了,趕緊把路緣叫回來:“路緣姐!路緣姐......”
路緣趕緊進來:“怎麼了?”
虞兮轉頭讓她看自己耳後,有些惶急道:“你看我這耳朵後面怎麼好像長毛了?”
路緣一閉眼,再一睜眼,眼睛發着淡淡的光,看向虞兮耳後。她耳後還真有一層白色絨毛,路緣伸手去碰,問道:“疼嗎?”
虞兮搖搖頭:“不疼......就是感覺很奇怪。”
路緣動用了一點靈力,檢查這絨毛是不是對虞兮有害。但是查來查去,路緣沒感覺這玩意是什麼病,像是......像是虞兮自己身上長的。
路緣看了一眼什麼都不知道的虞兮,還是沒跟她說實話,用靈力小刀把這層絨毛去掉,說:“不用擔心,一層毛而已。已經去掉了。”
虞兮伸手去摸,确實沒有了,這才放了點心。
虞兮有些後怕,問:“這是怎麼回事啊?”
路緣幫她脫衣伺候她睡下,道:“我也不知道......不過看起來沒什麼害處,日後再長,你叫我來去了便是。”
虞兮安安分分躺下,乖乖答道:“好。”
路緣安慰性地摸了摸她的額頭,拉好床帳,轉身離開。
在轉身的一瞬間,路緣忽然感覺到一股異香,她動作頓住,轉身追尋異香的來處。但異香隻有微弱一縷,來處不可尋。
路緣把目光投向安分睡下的虞兮。
她歎了口氣,還是轉身離開,輕輕阖上房門。
姬宇和嬴惑都有意讓路緣保護虞兮,路緣也必不辱使命。路緣回到自己的房間,思索片刻,提筆給楓桦寫信。
她将虞兮的異狀細細寫上,然後将其放進聯系銅雀台的宮燈。宮燈閃爍一下,信紙猛地燃燒起來,最後一絲痕迹也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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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宇一直記挂着要把自己的馭雷之術煉成法器,于是在把嬴惑送走之後馬上回宮跑去密室,找尹弘說的異術錄。
密室挺大,姬宇找了挺久,最後找到一整套陳舊的古書。姬宇翻找幾個時辰,終于找到那個術法。
這個術法沒有命名,似乎創作者也知道它的兇險,所以隻把它記錄在整冊書的角落裡。這個術法确實可以将自己的本命能力注入器物之中成為獨一無二的法器,但是需要心頭血為引,成功率還比較低。
姬宇在看到心頭血的一瞬間,腦子裡仿佛有一記重錘砸下,一時間眼前發黑,差點拿不穩書。
姬宇撐着櫃子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一時間覺得腰側挂的聞香玉都隐隐發燙。
心頭血......他連皮都舍不得讓他蹭破,這聞香玉,居然還是用心頭血煉制的?
姬宇握着聞香玉伫立良久,最後下定了決心,出密室,正好堂前燕接到了流放路上的宋旭妻兒,将他們秘密帶了上來。
宋旭妻兒對情況一頭霧水,戰戰兢兢地來到姬宇殿内。
姬宇先是端詳了此二人許久,久到宋旭妻子文氏都要吓崩潰了,才緩緩開口:“不必緊張。”
“朕隻是問幾個當初秦大人早問過的問題。”姬宇說,“不過爾等須如實作答。”
文氏愣了一下,如實作答,是哪種如實作答?是秦漢策的如實作答,還是姬宇想要的如實作答?
她沒問出口,姬宇已經開始說話了。
“宋旭是何時出現異常的?”姬宇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