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緣安撫地看了一眼虞兮,走到帳門口掀開帳簾往外看。雖不能出去,但是看看外面還是可以的。
隻見單于帳被整個掀翻,一頭巨大無比的妖狼正發瘋咆哮,它雙目血紅,牙尖爪利,一揮爪,路緣甚至能看到其隐隐的刀光;妖狼發狂而不受控流出的口水淅淅瀝瀝的,滴在地上,竟腐蝕出了幾個洞!
路緣大驚,那妖狼又猛地一抽,似乎是被什麼拴住了,仰頭咆哮着掙紮。
路緣定睛一看,才看到蒙塞爾竟然就站在妖狼跟前,手上握着一根若隐若現的紅繩,拴在妖狼脖子上,俨然是一副要馴服妖狼的樣子!
宗舍利在一邊本來也看得起勁,眼神中有些難言的光亮。看到路緣也探出頭來看,宗舍利像被火燎了一般跳起來,氣急敗壞地呵斥道:“看什麼看看什麼看!進進進進去!”
阏氏帳有陣法,裡面的人出不來,旁人也進不去。路緣隻是站在那裡,宗舍利也碰不到她,隻能氣急敗壞地叫罵。
路緣又看了一眼妖狼,依然是掙紮咆哮,咆哮聲中似乎還有一點人聲,聲音不大明顯。
再看也沒什麼意義,路緣壓根沒理宗舍利,徑自回到帳中。
虞兮此時蜷縮在榻上,用被子将自己裹了起來。見路緣回來,虞兮問:“外頭怎麼了?”
路緣道:“有一頭妖狼,蒙塞爾正在嘗試馴服。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可能又是蒙塞爾的什麼秘術造孽。”
虞兮有些虛弱似的笑了笑,道:“不是說穆騰格會化作妖狼麼?或許這就是穆騰格呢。”
路緣被她啟發,道:“也有道理。”于是分了一份心,等外面的動靜漸漸小了,又放出神識出去看。
隻見那妖狼似乎是疲累了,蒙塞爾拴在它脖子上的紅繩也深深地勒緊皮肉裡。妖狼屈服似的趴下,身軀逐漸縮小,最後當真化為了一個人!
蒙塞爾蹲下身将趴伏在地上的人扶起來,那人擡頭,還真是穆騰格!
路緣趕緊收回神識,震驚地對虞兮說:“還真是穆騰格......竟真的有人會變成妖獸。”
虞兮一臉無奈地看着她。
路緣反應過來,苦笑道:“你除外。”
虞兮輕笑了一聲,道:“若是我與穆騰格同源,那他妖化後能變回來,我也可以。”
路緣道:“但是看起來是蒙塞爾馴服了他才變回來的。”
虞兮搖了搖頭,道:“我自己試試,興許不用旁人輔助。”
她說着就開始運氣,雖說靈力運行被靈脈鎖阻滞不可釋出,但體内流轉還是可以的。
虞兮不知道怎麼收回身上這些獸毛與利爪,隻能參考往日将本命法器收回的方法。
虞兮端坐好,閉眼,斂氣,試着感受身體上的異狀,然後将其收回——
路緣看着虞兮身上的白毛漸漸縮短消失,最後變回了毫無異狀的少女模樣。
虞兮睜眼,擡手看到自己恢複原狀的雙手,頗是松了口氣似的笑了。
路緣倒是想多追究這妖化的起源,憂愁道:“殿下,之前那麼長時間都沒什麼事,怎麼這回妖化這麼嚴重?”
虞兮抿唇,想到是蒙塞爾喂的藥。
路緣抓住她的手,道:“殿下,那藥咱還是不要再喝了吧。”
虞兮看着好不容易恢複的手,歎了口氣,道:“好。”
·
說不要再喝藥,虞兮卻覺得奇怪。自己并非不懂藥理,每次喝藥也聞過看過,沒有問題;喝下去了也沒有問題,怎麼會平白促使自己妖化呢?
虞兮感受着體内靈力的流動,又忽然想,會不會這藥還有别的用處?
此時已經入夜,虞兮睡了一天,此時毫無睡意。倒是路緣照顧她頗為費神,此時睡得正熟。
虞兮看了她一眼,緩緩起身,打坐坐好,開始按着很早之前熟悉的方法運氣,調動靈力。
原本平靜如水的靈力被她催動起來,緩緩地在靈脈中流淌。而靈脈中缺失的靈根,似乎也被什麼東西補齊了——
虞兮心中激動、懷疑、驚訝、欣喜一并泵出,靈力催動更快了些,靈力在體内飛速運轉,身上漸漸散發出一點淺淺的光暈,手中聚集起大量的靈力——
虞兮猛地睜眼,雙手向前一推,一個冰球被猛然推了出去,一路上冰封了整個地面,最後砸在氈帳上,幾乎冰封住整面牆!
虞兮心跳如擂鼓,呼吸急促,盯着被自己冰封的那一面牆,緩緩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手掌。
她不是沒有為自己靈根的喪失而失落憂愁,卻總是不敢表現出來。而此時蒙塞爾的血池藥讓她能夠重新動用靈力,也算是因禍得福。
隻是虞兮不知道那取代了靈根的東西是什麼,若是知道,此時的這份高興可能又會變回為惶恐。
她忍着心裡的狂喜,輕手輕腳地下榻,将帳内的冰又清理幹淨。回到被窩裡,虞兮還是興奮得睡不着,看着自己的手,操縱着冰晶緩緩出現又漸漸消失,玩得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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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于帳被穆騰格自己化狼毀了,暫時宿在蒙塞爾帳裡。
蒙塞爾帳内大多數物件兒都是中原風格,比鬼蠻傳統的氈帳舒服了不止一點半點。
此時穆騰格就在蒙塞爾榻上沉沉地睡着,還死死地握着蒙塞爾一隻手。
周圍侍從見怪不怪,低着頭為蒙塞爾奉上血池藥。
蒙塞爾已經不需要喝藥了,這是給穆騰格的。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明明和穆騰格親密無比,穆騰格因為他的催化妖化發狂他卻不為所動。
可要說他完全不在乎穆騰格,又不像,不然也不會任他抓了自己将近十個時辰。
穆騰格一時還沒有要醒的意思,蒙塞爾一開始想強行灌藥,但一隻手實在撬不開他的嘴,旁人又不好近身,隻得作罷,讓人把藥拿下去溫着,等單于什麼時候醒了什麼時候再喂藥。
侍從低頭應下,頭都不擡地向後退出國師帳。
帳内隻剩下蒙塞爾和穆騰格兩個人。
國師帳再大也就是個帳篷,最裡是卧榻,此時被穆騰格占着;卧榻前豎着一扇屏風,上繪龍虎相争,與尋常屏風的風格大不相同。一扇屏風隔開内外,外頭便是書案與儲物的箱櫃。這些物件都是中原樣式,與大周現下的流行還頗有些不同,像是前朝的風格。
案桌上擺着攤開的古籍,一旁放着筆墨和沒寫完的紙頁,似乎是一邊讀着古籍,一邊記着筆記。
此時蒙塞爾脫不開身,看了一眼攤開的古籍,輕之又輕地歎了口氣,将目光投向穆騰格。
北方草原苦寒,穆騰格早已不是二人初見時稚嫩的少年模樣,而蒙塞爾還是俊美的青年人模樣。
穆騰格一頭如雜草般粗糙的卷發散亂在床上,乍一摸上去還挺舒服。至于他臉上,就是鬼蠻三十男兒常有的粗糙,眉也較少年時濃了不少,眉心皺出了淡淡的痕迹,眼皮又薄,顯得極兇。蒙塞爾能回想起來這雙眼睛盯着你的時候,是一種什麼樣的狀似要被猛獸吞吃下肚的戰栗。
蒙塞爾的思緒難得地漫無目的地飄,卻忽然感覺穆騰格緊握了一下自己的手,是要醒了。
穆騰格緊皺了一下眉,似乎是要從什麼痛苦的深淵中掙紮出來,又咬了咬牙,才緩緩睜眼。
蒙塞爾正看着他,沒什麼反應,眼神也沒什麼波瀾。穆騰格卻反應大很多,眼中顯出一絲欣喜之色,掙紮着起身,牽動身上因妖化造成的傷,面容猙獰了一瞬。
蒙塞爾依舊無動于衷,隻是還沒把手收回來。
穆騰格勉強坐起來,看了蒙塞爾一會兒,便開口說:“這回還是心急了。”
蒙塞爾卻搖頭,說:“這說明你血脈已純,隻是還控制不住力量。”
穆騰格抿唇,道:“往後幾日讓那些貴族不要找我,我要閉關。”
蒙塞爾點頭:“好。”
穆騰格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握着蒙塞爾的手,他一愣,不動聲色地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