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澤愣了愣,擡腳走出密林。
“你什麼都沒獵到啊?”夏無棣看他兩手空空,大肆嘲笑起來,“我就說你一個修靈醫的來湊這熱鬧做什麼!”
他一邊笑着,身後又走出了幾個人,一個是尹弘,牽着年幼的尹執明,尹執明抱着一隻兔子,腿受了傷,卻沒有死,看起來是尹執明不忍殺生,便救下來了。夏無棣看尹執明也來了,趕緊将手中拎的獵物藏到身後。
再走上來的——竟然是嬴惑!他一身銀白軟甲,軟甲上星星點點的血迹淌下來,更清晰地勾勒出了白虎的紋路。他手裡提着一頭狼,慢悠悠地往這邊走,看到尹執明,便也将手裡的狼收到了芥子世界裡。
最後是姬宇,他一身龍紋黑袍,頭戴金玉小冠,手配黑金護臂,看起來俊逸非常。他大咧咧地提着自己的獵物,直到嬴惑提醒,才不情不願地将獵物交給嬴惑收起來。
商澤愣愣地看着他們。
夏無棣上來勾着他的肩,看他晃神,挑眉疑惑道:“你愣什麼神呢?你獵的獵物呢?”
商澤這才回神,輕咳兩聲,道:“......沒事,沒事。”他又看了幾眼幾人,有些猶豫地問:“這是在......做什麼?”
夏無棣驚訝道:“你傻啦?春獵都快結束了,我們趕快回去,我可不願意輸給那個......顧矜伐。”
商澤臉色更奇怪了:“顧矜伐?”
“你今天怎麼回事啊?”夏無棣皺眉道,伸手在他眼前晃,“被魇住了?”
夏無棣晃得他心煩,商澤嫌棄地撥開他,忙道:“走吧走吧。”
夏無棣也沒在意商澤的嫌棄,歡呼一聲,跟着幾人一起回去。
商澤跟在他們身後,心裡總覺得異樣,但又不知道因何而感到異樣。
他們找到自己的馬匹,翻身上馬,将獵物綁在馬上,策馬回營。
營地周圍以木栅欄将裡外隔開,營内支了許多舒适寬敞的帳篷,諸多王公貴族在營内閑閑地踱步、騎射,一派和諧景象。
商澤有些愣神,跟着姬宇等人進了營地。
營内人看姬宇等人回來,忙迎了上來,殷切地詢問幾人獵到了什麼獵物,也有其他貴族子弟在姬宇面前賣乖,展示自己的獵物,既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又不至于獵到的獵物太過出衆,蓋過了姬宇的風頭。
姬宇也龍心大悅,一面接受了衆人的馬屁,一面誇贊參與春獵的貴族子弟們,說他們是大周日後的棟梁。
商澤在後面愣愣地看着,夏無棣湊過來小聲對他說:“真能得瑟啊。”
商澤沒反應過來,扭頭看着他。
夏無棣覺得商澤這狀态很奇怪,正準備說什麼,又被某人的到來阻斷了。
顧矜伐策馬回營,馬背上還馱着一頭野豬。
姬宇幾人看到顧矜伐回來,轉頭看向他。姬宇挑眉道:“顧卿真是骁勇啊。”
顧矜伐翻身下馬,将野豬獻給姬宇,道:“陛下謬贊了。”
姬宇笑笑,一旁随侍的侍衛就将野豬接過。
姬宇道:“這東西也别浪費,今夜夜宴,主菜就用這個吧。”
侍衛應聲而去,顧矜伐也笑着行禮:“多謝陛下擡愛。”
幾人又客套了幾句,便各自回到自己的營帳休息。
五族的五人營帳不在一處,便分開走。商澤臨走前卻看到姬宇與嬴惑同行,姬宇還将嬴惑獵來的狼拿了出來,說:“我将這狼處理一下,給你做一件大氅......”
他們二人漸行漸遠,身影卻是密不可分。商澤看着他們愣神半晌,轉頭神思不屬地回了自己的營帳。
走近自己的營帳時,商澤聽到帳内有人。他一驚,整個人警惕起來,是誰進了自己的營帳!
他猛地掀開帳簾,卻愣住了——
帳内布置清雅,點着清新的安神香。正對着門口擺着休息的軟榻和桌案,桌邊正坐着兩個人,一個一身麒麟紋靛青雲錦袍,是商澤的父親商瑛;一個一身利落軟甲,是虞兮的父親虞震。還有一位清麗女子坐在一邊看書,看商澤進來,高興地迎了上來:“商哥哥你回來啦?”
商澤看着迎上來的活潑可愛的虞兮,莫名覺得心中惡寒,喉結滾了一滾,出口的卻是關心的話語:“嗯......你不出去玩玩?自己在這裡不悶嗎?”
虞兮笑道:“我陪爹爹找商伯伯療傷呢。”
商澤看向結實壯碩的虞震将軍,問道:“虞将軍身體有恙?”
虞震手擱在案桌上,商瑛正在為他拿脈。聞言虞震笑道:“隻是些舊傷,來找商大人讨些藥。”
商瑛笑道:“虞震乃大周之利刃與堅盾,可得保護好自己的身體啊。”
也确實如虞震所說,他身體沒什麼大毛病,隻不過是舊傷難愈,平日裡會有些咳嗽胸悶罷了。
商瑛給了他一些藥,囑咐好怎麼吃,才回頭看向商澤:“回來得挺快啊,獵到什麼了?”
商澤看着父親,半晌才開口:“......什麼都沒獵到。”
商瑛愣了一下,轉而笑道:“沒事,反正咱們以後也不靠武力吃飯。”
商澤沒說什麼,走到商瑛身邊坐下。
虞震和虞兮看出父子二人需要單獨待一會兒,便離開了。商澤看着父親,輕聲問:“母親呢?”
商瑛為兒子倒了杯茶,道:“在家裡,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願意參與這些事。”
商澤點了點頭,沒說話。
商瑛看商澤狀态不對,問道:“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商澤搖搖頭,頗為留戀地看了商瑛一眼,說:“我出去找夏無棣他們。”
商瑛點頭笑道:“不愧是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啊。”
商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離開。
帳外是和帳内截然不同的熱火朝天,營地中央的演武場裡正在有人鬥武。他走上前才知道,是夏無棣和顧矜伐在鬥武。二人幾乎不相上下,纏鬥間火花四溢刀光閃爍,不少沒有修為的常人貴族官員被吓得連連後退。
商澤看着台上纏鬥的二人,又看向周圍圍觀鬥武的貴族官員們。
這裡有許多熟識的面孔,楊墨羽、惠白羽、顧思之,等等等等。商澤默不作聲地觀察了所有人,最後也沒有跟任何人交流,獨自一人離開了。
他在整個營地裡轉了一圈,似乎在找什麼,但是等侍衛來問的時候他又說自己隻是在閑逛。他還去了當年姬宇跌下的、找到了黑龍羽的斷崖,但是那裡并沒有斷崖。
他在原本斷崖所在的地方靜立許久,又轉身離開。
春獵已是最後一天,盛大的宴會之後,衆人回到京城。
商澤似乎真的有什麼心事,全程并不和商瑛交流。商瑛也體諒他心事重重,并不來打擾。
回到家,商澤第一時間前去拜見母親。
此時商澤的母親祝娴正在做絹人,看到商澤回來,笑着起身:“回來啦?怎麼,春獵時玩得好麼?”
商澤看見母親,愣愣地站在門口。
祝娴看他呆愣,也愣了一下,又笑道:“這孩子怎麼啦?”
商瑛也正好進屋,将商澤推到屋裡,道:“許是有什麼心事,一路上都不說話。我以為他來找你是找你談天,沒想到也是呆愣。”
祝娴一聽,不免擔心起來:“呦,阿澤,你沒事吧?”
她說着擡手撫上商澤的臉頰,商澤在被她觸碰到的那一瞬間渾身一震,陡然落下一滴淚來。
他難以自控地抓住祝娴的手,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死死咬着牙,将哽咽之聲壓在喉嚨裡。
祝娴和商瑛都吓了一跳,祝娴趕緊将兒子攬進懷裡,輕聲哄着:“哎呀,這是怎麼回事?”她轉頭問丈夫:“這孩子是怎麼了?春獵受了委屈?”
商瑛也手足無措:“誰能讓他受委屈?”不過他又想到了什麼:“不會是沒獵着獵物,自信受挫了吧?”
商澤并不回應,隻是埋在母親懷裡默默哭了一會兒,就擡頭擦擦眼淚,道:“沒事......抱歉,讓爹娘擔心了。”
商瑛松了口氣,說:“嗐,有什麼事就跟爹娘說,天塌了有爹娘頂着!”
祝娴小聲罵道:“别說了,孩子都這麼大了......”
商瑛回怼道:“你先把他撒開再訓我。”
商澤:......
因着商澤莫名的情緒崩潰,商瑛與祝娴有意安慰兒子,商瑛便親手做了一大桌子菜,一家人一起吃飯。家中氛圍終于正常,一家三口也在飯後閑談對弈,閑适又快活。
此時商瑛在朝中擔任要職,商澤也到了年紀,是時候去朝中任職了,商瑛這段時間正是在忙這些事。本來他還指望商澤春獵時好好表現一下,能在朝中謀個要職,誰知商澤在春獵時渾渾噩噩,别說表現了,不出醜就好了!商瑛想起這個也是歎氣,又不禁想要訓斥商澤:“你何時才能讓爹省省心呐......你看人家嬴惑,小小年紀就繼承了嬴将軍的衣缽,現在都是将軍了!”
商澤坐在一邊,怪沒樣子的。聞言他笑道:“方才您還說天塌下來有爹娘頂着呢。”
商瑛一愣,笑罵道:“臭小子!就知道頂嘴!”
他将商澤罵了出去,眼不見心不煩。
商澤笑着被趕出去,悠哉遊哉地往自己屋子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