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見青攥住門把,艱難的擰動,推開了那扇門:“是我大哥的房間。”
這間屋子與其說是富家公子的卧室,不如說更像某種工匠的工作室。床和櫃子隻占據了一小塊地方,反倒是沿着窗邊鋪開的一張巨大的工作桌格外醒目。
“我大哥成年之後獨立出去自己開了首飾公司,那之後礦場就交給二哥管理了。”桌子上還攤着沒有收起的工具,落着一層灰塵安靜的等待它們的主人,高見青站在那張桌子邊,抹去玻璃上的灰塵,露出下面壓着的圖紙,“他在家裡的時候就會坐在這兒畫圖紙。”
老皮自然的進入偵探模式,順手拉開身邊的櫃子:“小高,你們家搬走的時候很倉促嗎?”
“我記不清了。”高見青搖頭。
“衣櫃裡隻少了夏裝,秋裝沒有帶走還能當作是想要到時候再買,但連做首飾的工具都沒有帶走,我們暫且就認為是倉促的吧。”老皮撥過挂着的大衣,壁櫃上的神秘反光從衣服間隙中折射出來。
她迅速收好鑽石,兩手并用扒開那幾件衣服:“小範老闆,這兒!好像是有暗格!”
範禾易來不及收回的目光和高見青正好對上,他沒有動,直到高見青點了點頭才三步并作兩步來到了衣櫃前。
那隻暗格用一隻木把手作為打開方式,老皮剛才看到的便是固定把手用的銅扣,範禾易握住,隻微微發力便拉開了那塊腐朽的木闆,露出裡面的東西來。
老皮騰出空隙讓身邊的高見青取出那件東西——是隻厚大的牛皮本子。
高見青翻開扉頁,掉出一張已經被風化的差不多的黑白照片,依稀還能憑借輪廓辨認出是樓下那張照片的縮小版。
前面的部分完全是小孩子的字迹:“……今日我開始上學了,父親送我本子要我從第一日開始記錄,雖然不懂,但我應當可以做好的。”
“這是高大哥的日記吧?”老皮心虛地回頭看了眼範禾易,她沒想到會找到這麼私人的東西,幹笑了兩聲,“看來走的真的很匆忙啊,連日記都沒有帶走。”
街道上手電筒的光束隔着窗子照了進來,範禾易壓着兩人的肩膀蹲下,壓低了聲音:“這條街上有治安巡邏,我們得走了。回去再看吧。”
高見南的日記幾乎沒有斷過,從念小學開始,大到報紙上的新聞、家裡的生意,小到學校的作業、每日三餐的内容都格外詳實的記錄了下來。
“1907年7月22日,第五個弟弟的滿月宴。前兩個弟弟去世之後父母的傷心終于結束了。這個瘦小孱弱的的孩子,帶着我們所有人的矚目,健康平安的度過了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月。父親給他取了名字,叫做見青,這是個好名字。
我們見青好好長大吧,哥會像父親希望的那樣,把全世界的青雲都放到你要走的路上的……”
“1907年12月3日,今天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見青長了兩顆牙齒……”
“1908年8月21日,今天出門前,見青開口說了人生中的第一句話,是大哥。見南稍微有些嫉妒。他總是偏愛見青,看到什麼好的東西都想要帶回來給他,但最後見青還是先喊了我。見南啊,看來你還是不夠努力……”
“1910年12月18日,見青今年穿了媽定做的紅棉衣,可愛的像年畫娃娃……”
“1912年9月3日,送見青進了小學校門,那麼小的一個孩子怎麼就要自己走到人群裡去了,最近總想起他剛出生的樣子,現在已經長到我的腰間了,小孩子長得真快啊。看着他走出家門再漸漸走遠,總擔心以後我能幫到他的地方越來越少……”
高見青翻看着,他的前十九年人生幾乎都被記錄在這本日記裡了,或許是逐漸長大,越往後翻關于日記主人的事情越少——高見南一天寫兩面,一面是手繪的首飾設計圖,另一面全是和高見青有關的内容。
不忍細看,高見青直接翻到了1926年的5月,不出所料,他很快就找到了那天的記錄:
“1926年5月22日,見青出了意外。遊行時墜江,被救上來時臉色發青,醫生說狀況不好,肺部積水……”
墨迹擴散開來,不知道是沾上了水痕迹還是别的什麼,高見青湊近了一些試圖确認那個巨大墨團下模糊的字迹:“見青,你總問哥有什麼願望,哥……哥隻求你能醒過來,能活過來。”
範禾易從洗手間出來,高見青還在棺材裡翻看着那本日記,他猶豫了一下,安靜的走向卧室門,握門把還未按下時,高見青開口喊住他:“範禾易,我找到我不記得的那些部分了,留下陪我一起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