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一直沉默的九方廿率先發聲:“小皮。”
他喊了老皮一聲,确定她側過頭來看着他才放松了一直以來的控制,露出了獠牙和血色的瞳仁。
老皮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襲擊之後,一時不知作何表情,徹底的呆住了,半晌才能重新控制嘴唇張合:“九方叔……你……你是……”
“我是。”九方廿在屋子裡扔下這枚核彈一樣的重磅消息,卻臉上全然一派淡定,隻有高見青注意到他握着水杯的手指在不斷收緊。
高見青的視線在三人面上劃過,最終又落回九方廿臉上,他并不像表面看起來一樣輕松,甚至完全相反,眼前的情況讓他緊張。
九方廿早就做好了事發暴露的準備,當真的說出口時,之前的不斷練習便初見成效,起碼他看起來是坦然的模樣。
“我被轉化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那之後我殺過該隐一次,但現在看來他當初是假死騙過了所有人,包括我。”九方廿努力不去看老皮的表情,強裝鎮定地說了下去,“那天出現在酒館的吸血鬼就是他。”
老皮其實比九方廿想象中淡定,有和高見青相處過之後,她勉強可以應對眼前的情況:“所以說,你消失的這段時間是該隐把你帶走了。”
“是。”九方廿沒再隐瞞,“大概四天前,海邊開始聚集起大批蝙蝠,他們的目标是該隐,那之後沒多久他就消失了。”
“他不是會束手就擒等着被圍剿的人,一定藏在某個地方等着給那些想要動手的家夥緻命一擊。”九方廿放下水杯,輕輕出了口氣,擡眼看向對面的人。
血液之于吸血鬼而言,就像氧氣之于人類,這既是吸血鬼為自己制造同類的途徑,也是他們在生生不息地發展中給自己留下的緻命缺點。
“需要我做什麼?”高見青短暫的沉默了幾秒,他總在這些時候察覺到對方沒有說出口的意圖。
“我很早之前看到過一個秘術,滿月時分将吸血鬼帶到和他有連接地某片土地,借助銀盆和聖水便能追蹤到主導轉化的吸血鬼蹤迹。”九方廿的表情站在沮喪和痛苦之間,“時間太久了,我的故土早就找不到了。”
“高見青,這件事隻有你能做。”
推開衣帽間的門,範禾易隔着衣架看到坐在窗邊的背影,屋裡沒有開燈,是破曉時刻。
範禾易走到他身邊,在高見身邊坐下,看着他的臉問:“在害怕嗎?”
“還好,”高見青勉強扯出一個笑,高見南的日記本安放在在他的肚子和屈起的腿中間,“我不是那麼容易就會死掉的,不是嗎?”
高見青看着範禾易搖了搖頭,看着範禾易臉上又出現了那種說不清的暧昧的憐惜和同情。他想要立馬問出口,問他為什麼要露出這種表情——他可憐他嗎?因為不管在什麼環境和情況下他都是被捕獵的獵物?
然而範禾易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像在湘城的五女山上一樣,他否認之後說:“不管是抓該隐,還是保護普通人,這都是我的事情。不管是之前還是現在,你的任務是保護好自己。”
範禾易說着,想到什麼似的起身,拿來了桌子上他的任務背包,遞了過去:“裡面有武器,還有銀行卡,卡裡有錢,密碼是112002。就拿着這個走吧,不管去哪裡都好,隻要能保護好你自己。”
高見青看着那隻包,他當然知道裡面有什麼,槍、匕首、錢……如果這棟房子發生火災時,範禾易一定要随身帶走的東西都在裡面。
現在範禾易把那隻包遞過來,然後說,高見青,帶着這個走吧,不管去哪裡都好。
範禾易真是個奇怪的人啊,他穿些奇怪的衣服,做着奇怪的工作,活得也奇怪,明明有着這個世界上數一數二的善良心髒,卻總将自己當作世界第一壞人。
高見青面前的天平上一邊是自己,一邊是範禾易,他一直将自己的部分看作最重要的那邊,不斷添加重量下壓,但現在範禾易隻是遞過來一隻包,要他隻顧自己離開就好,一直以來的平衡就輕而易舉地被打破了。
“你不用怕錢不夠,隻要不是過分揮霍,起碼夠你活到我死為止。但我死之後你要給自己找一份工作,或者再找一個願意養你的人。”範禾易沒有等到回答,繼續自說自話,試圖替高見青解決一切可能會出現的困境。
高見青呢?
高見青看着範禾易的臉,聽着範禾易的聲音,他突然抓住了那個原因,在巫術影響下見到範禾易的原因,天平傾斜的原因。
所有的緣由,都在此刻顯出了廬山真面目。他并沒有把範禾易當作救命恩人,不是出于感激,也不是出于無所依靠,他好像……是愛他的。
高見青全都知道,知道範禾易最初留下他隻是因為皮囊,知道範禾易的渴求、貪婪、腐爛、古怪,知道他的美麗下真正的柔軟、善良和偶爾給出的吝啬的無私。
知道了這一切之後,他也知道了,原來,我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