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舒猛然擡眸看他,神色恐慌羞愧,手裡的剪子“咔咔”空剪兩下。
“我想謝他,可他似乎沒有膽魄承認自己做的事,你看人準嗎?”
陶舒捏着剪子一動不動。
“你有什麼事不敢跟我說的?何況還是你的終身大事。”
她低頭擺弄鋒利的剪刀,羞愧不安:“哥哥,我,我是不是讓你難堪了?”
陶修從她手中抽出剪刀放在桌上,問的很平靜:“你與江良究竟是怎麼認識并結緣的?”
長兄的身份在無形中把陶舒壓迫的幾乎窒息,把江良的所作所為一絲不漏全部說出來。
陶修良久不言,為自己的失職自責:“說起來還是怪我,把你和阿翁留在家裡不管不顧。”
“你沒有錯,錯在我。”
“我接觸過江良兩次隻能看到他的表象,忠厚老實重情重義都是可以裝出來的,此事我還要考慮考慮,看他究竟是何意圖,為何我歸家多日他都不敢登門拜訪,山中見面時也不敢提起與你認識。”
“全憑兄長安排。”
陶修的顧慮很快就被打消,第二日江良就駕着犢車拉上一車禮來了陶家。
年紀還大陶修兩歲的江良放低身段謙虛禮讓,見未來舅老爺時把腰彎的足夠誠懇,言語委婉坦率并解釋多日不來陶家是因為他在堅決要娶陶舒一事上剛與父母抗争勝利。
陶修作為一家之主,長兄若父,替陶舒選夫一事非常慎重,本欲先拒絕江良的下聘考驗他一番,但是汝丘軍府的小吏阻止了他的行動。
小吏夾着厚厚一本戶籍薄挨家挨戶上門登記軍戶身份,三日後就有一封由軍府統一寫好蓋章的文書送至家中,通知所有軍戶在年後二月初到軍府報道。
上一次如此倉促征兵要追溯到九年前年吳老将軍北伐,那年陶修還小,養父剛去世,軍府來征兵時陶彪嚷着他還能再戰,但他年歲已高不能再上疆場,一幫小吏嬉笑着對年僅七八歲的陶修說:“下次可就輪到你了。”
那是陶修第一次知道将來要走的道路早就被注定。
陶修必須在進軍營之前安置好陶舒和陶彪,江良的出現正合時宜,待他們二人定下親事後,江良能名正言順幫襯陶舒。
年初一的清晨,大地在震天的炮聲中發抖,家家張燈結彩慶賀元旦,陶家卻在狸貓找肉吃的一聲聲嘶叫中更顯冷清。跨過這年離出發的日子越來越近。入了兵營自由和生死就由不得自己,何時能歸家更是未知數。
陶修心裡有無數放不下的家事,陶舒更因兄長今後一直身處危險中而憂心彷徨。
為驅散家裡沉重的陰霾,陶修捏幾根小鞭炮站在院門外輕快地喚陶舒:“快出來,我們也點個鞭炮熱鬧熱鬧。”
他們捂着耳朵在刺目的火焰下笑逐顔開,在最後一根鞭炮寂滅時凝住表情,周圍還是黎明前的灰暗,陶舒黯然道:“我想哭,但是新一年的第一天又不敢哭。”
“别怕,江良會經常過來照應一下。”
“我跟你說傷心事,你提他做什麼。”
陶修準備好出發帶走的東西,過去曾數次離家賺錢,一走就是三五天,唯獨這次無論如何都調整不好離家的心态。
陶彪的身子越來越差,有時連最熟的兩個孫子孫女都認不出來。把半癡半癱的老頭丢給陶舒,陶修心裡自責難安,出發前他又見一次江良。
江良答複的沉穩铿锵:“讓天下太平的是你們這樣的人,我對你和所有将士唯有敬佩,不要有後顧之憂,我一定能照顧好小舒,陶家的事也是我的家事。”
正月的最後幾天一直在下雨,寒風呼嘯,院中唯一還有綠意的桂樹被吹的東倒西歪,雨下了一夜,至天明還沒有停下,陶修撐着一把黃色油紙傘從家中走出去,想最後一次看看黎明時的玉河村。
寒風裹着朦胧的雨絲打在臉頰和傘上,拂曉的玉河村還在沉睡,擎傘的右手凍的沒有知覺,他踩着濕漉漉的枯草一直走到清江河的橋邊。
河水在寒冷的清晨平靜地向南流淌,河水幽靜落雨無聲,他望着寬闊的河面想起去年初夏時的龍舟比賽,那時的熱鬧與此刻的沉寂好像不是同一個地方。
他在橋上站了片刻準備繼續往野地走幾步,餘光所及,忽發現身後有道人影,回眸一顧,竟是公儀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