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說笑着,碧雲去禦膳房取了點心回來,小碟子擺了一桌,每個碟子上隻有兩塊點心。
點心看着不大,正好兩口一個。
各色各樣的,甜鹹的點心都有,能都嘗嘗,還不至于撐着了。
宜嫔就說道:“張禦廚擅長做菜,點心就不大會了。”
說是不會,也是做得不如禦膳房擅長點心的師傅,張禦廚就沒必要把禦膳房的活都搶了去。
都是同行,又在宮裡辦差,張禦廚年紀大了,更是懂得适可而止,總歸要給禦膳房一點臉面。
郭珍珠撿了一塊做成白兔子的點心,吃着甜絲絲還帶着奶味,吃多了有點膩,正好也喝兩口茶水來解膩了。
碧雲這時候低聲禀報道:“主子,奴婢在禦膳房聽聞内務府給永和宮送了個嬷嬷過去。”
宜嫔一聽倒是驚訝道:“誰那麼倒黴,被内務府送去德嫔那邊當嬷嬷?”
她剛說完,見郭珍珠笑了,自己也跟着笑了起來道:“姐姐,這嬷嬷不是倒黴是什麼?想想之前的鄧嬷嬷,人就挺好的,就是唠叨了幾句,不也是好心嗎?德嫔就受不了,還放任身邊人孤立她。”
“鄧嬷嬷郁悶得都病了,德嫔就高高興興把人挪出宮外養病,壓根沒接回來的意思。人好了就隻能去行宮,不能再回來了。”
“因着這事,滿宮裡就沒嬷嬷願意去德嫔身邊。加上德嫔也不樂意有人管束着,這嬷嬷的位子就一直空着了。”
郭珍珠就問道:“碧雲,那是誰去永和宮了?”
碧雲脆生生答道:“娘娘,是華嬷嬷。”
郭珍珠對這個嬷嬷不大熟悉,她身邊的林嬷嬷卻是知道的,詫異道:“竟然是華嬷嬷!”
見郭珍珠滿臉迷茫的樣子,林嬷嬷趕緊解釋道:“主子,這華嬷嬷以前是在太妃跟前伺候。後來太妃病去了,華嬷嬷在宮外早就沒了親人,索性留在宮裡。”
“那太妃是個極為恪守規矩之人,華嬷嬷對宮裡規矩更是了若指掌,索性去當了新宮女的教養姑姑。”
宜嫔聽後忍不住幸災樂禍道:“竟是個重規矩的的嬷嬷,看來德嫔要吃苦頭了。”
也是德嫔活該,鄧嬷嬷那麼好,她非要把人趕走。
永和宮裡不可能一直沒有嬷嬷在,總會有新嬷嬷過去。
估計德嫔都沒想到,去的人會是這位厲害的華嬷嬷了。
林嬷嬷也是這麼想的,她一想到鄧嬷嬷在行宮吃苦是因為德嫔的緣故,就巴不得華嬷嬷過去後對德嫔嚴格一點,越嚴格越好!
郭珍珠倒是好奇道:“華嬷嬷之前管教新宮女,該是很有體面,也習慣了才是,怎麼突然想去永和宮那邊?”
在她看來,每天教導新宮女,怎麼都比去永和宮強得多了。
畢竟在新宮女面前,華嬷嬷就是老大,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其他人都得聽她的。
但是華嬷嬷去永和宮後,那做主的就是德嫔了。
雖說華嬷嬷能規勸一二,但最後做決定的是德嫔,就沒以前那麼自在了。
聽到這話,宜嫔也附和道:“也是,華嬷嬷在新宮女跟前是說一不二。她跟着德嫔的話,就德嫔那個性子,華嬷嬷隻怕要受不少委屈。”
她也不明白華嬷嬷為何放棄在新宮女面前當老大,非要去跟着不好相處的德嫔混。
難不成華嬷嬷也覺得德嫔受寵,之前生下了四阿哥,如今肚子裡的可能亦是個小阿哥,于是打算盡早上德嫔這艘大船,跟着水漲船高?
林嬷嬷低着頭更為擔心,華嬷嬷熟讀宮中規矩不說,性子和嘴巴都十分厲害。
要華嬷嬷成了德嫔的左右手,想對付自家娘娘的話,隻怕要應付不過來。
林嬷嬷心下琢磨着,要不要再熟悉熟悉一下宮裡的規矩,免得華嬷嬷發難的時候,她卻不能第一時間幫着郭珍珠應對?
郭珍珠沒料到德嫔隻是多了個嬷嬷而已,林嬷嬷就憂心忡忡的樣子,一連兩天嘴裡念念有詞。
她心裡納悶,忍不住好奇一問,才知道林嬷嬷這是把丢了很久的規矩又重新翻回來熟悉一遍,免得叫郭珍珠在華嬷嬷那邊吃虧。
郭珍珠聽得心下熨帖,隻覺得林嬷嬷一心向着自己,卻又認為她實在太杞人憂天了。
“興許就是沒人樂意去,隻有華嬷嬷願意去永和宮。至于她以後會不會對德嫔死心塌地,那就不好說了。”
畢竟德嫔那個樣子,對身邊人實在不夠好,要舍棄的時候毫不猶豫,看着也沒籠絡人心的意思。
她的八面玲珑似乎隻對着皇帝,對身邊人壓根不怎麼用心。
不過也是,伺候的人可以來來去去的換。
時不時敲打他們一番,叫這些底下人不敢躲懶,這就足夠了。
至于多忠心的問題,宮人進了永和宮,那就是跟德嫔上了一條船的人。
除非自己也不想活了,不然宮人壓根不敢對德嫔起異心。
不然德嫔倒黴了,她身邊伺候的宮人也要跟着倒黴。
林嬷嬷聽着也深以為然,就德嫔那性子,要收複華嬷嬷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她這才放松了一點,沒再緊張,郭珍珠也把德嫔新添了嬷嬷的八卦徹底抛諸腦後。
永和宮裡,德嫔卻不大高興,又想要把内務府剛送來的茶具給砸了。
吓得兩個宮女趕緊攔着,跪着勸說:“這茶具砸了,沒得傷了主子的手就不好了。”
德嫔皺了皺眉頭,還是雲音小心翼翼說道:“主子,這是内務府那邊送來的,最上等的茶具。最近官窯隻燒了幾套,管事特意送了兩套過來。”
這話就讓德嫔舒服多了,微微點頭,總算是放下了手裡的茶盞。
“也是,其他不入眼的茶具送來,皇上見了都不想用。”
内務府知道她得寵,自然不敢送次一點的茶具來,萬一皇帝過來永和宮看見了,管事少不得吃挂落。
德嫔消了氣,繼續琢磨起華嬷嬷的事。
比起宜嫔和郭珍珠,德嫔對華嬷嬷就要熟悉得多了。
畢竟德嫔進宮的時候是小選,當宮女的那會兒,就是華嬷嬷教導的規矩。
這華嬷嬷張口閉口都是規矩,人也呆闆不知道變通。
她到自己身邊來,不但不會是個助力,隻可能比鄧嬷嬷還要啰嗦,态度語氣更是冷硬得多。
光是想想,德嫔心裡就不大痛快了。
内務府這是選不出别的嬷嬷了嗎?怎的把教導新宮女規矩的教養姑姑送過來給自己?
德嫔想到剛進宮跟着華嬷嬷學規矩的那三個月,隻感覺眼前一黑。
那日子就不是人過的,她想起華嬷嬷那張臉都有心理陰影了。
宮裡有忌諱,是“許打不許罵”,免得罵聲污了主子的耳朵,帶出不好聽的話來。
所以宮女犯錯了,教養姑姑根本不會罵人,而是直接上手用戒尺打。
除了不打臉,身上留了痕迹也不合适,所以宮女經常一腦袋的疙瘩,就是被打的。
宮女睡覺的時候也不能仰着睡,隻能側着睡,腿也不能伸直,隻能蜷縮着。
手更不能托腮,一隻手平伸,一隻手放在身上,就這樣睡上一夜,早上起來的時候渾身難受,根本睡不沉。
華嬷嬷為人還尤為嚴苛,姿勢都要做到最好,把當時的德嫔翻來覆去折騰得難受極了。
德嫔忍不住問道:“華嬷嬷不好好教導新宮女,怎麼突然跑到我這裡來了?就不能換别的嬷嬷嗎?”
雲音聽着,頓時滿臉為難道:“主子,内務府已經禀報了貴妃娘娘。貴妃娘娘告知皇上,皇上也是允了的。”
皇帝都同意了,德嫔如今想換人是不可能的。
德嫔皺緊眉頭,不悅道:“貴妃的動作倒是夠快的。”
佟貴妃估計巴不得看自己的笑話,當然趕緊告訴皇帝。
皇帝點頭了,德嫔想換人就不容易。
德嫔都要氣笑了,不過轉念一想,她不想見着華嬷嬷,估計這位嬷嬷也不大想過來永和宮。
當初德嫔是宮女的時候,華嬷嬷教導得十分嚴厲。
自然宮女規矩學得好,才能在宮裡活得更久。
哪怕知道這個道理,新宮女三個月下來是受盡折磨,對華嬷嬷的印象都不會好到哪裡去。
如今德嫔從宮女一躍成為主子,華嬷嬷隻怕要擔心德嫔會不會因為當初的事對自己十分記恨,反而折磨起她來。
兩人身份對調後,華嬷嬷再不是新宮女面前那無可置疑的教養姑姑,而是德嫔跟前的奴才了。
德嫔想怎麼磋磨對方,華嬷嬷也隻能忍着。
思及此,德嫔的心情才好了起來,嘴角微微彎起。
佟貴妃安排華嬷嬷過來,是想看她的笑話。
貴妃熟知皇帝的性子,後宮彼此有點小大小鬧都無妨,但是如果對皇家子嗣下手,皇帝就絕不會手軟。
她沒那麼傻,真的對德嫔下手,那就得把自己和家族都賠進去,實在得不償失,但惡心一下德嫔還是可以的。
佟貴妃進宮多年,肚皮一種沒動靜,偏偏德嫔一個接一個懷上,兩人又不大對付,心裡自然見不得她好。
如果不是德嫔之前把鄧嬷嬷弄走,佟貴妃還沒機會把華嬷嬷送過去。
德嫔對佟貴妃這點伎倆是心知肚明,伸手輕輕撫摸着自己的小腹,心裡想着絕不會讓佟貴妃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