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林看着被納入了魔法護盾後面,根本不與自己一對一決鬥的邪念,大罵其是膽小鬼,随即抽出匕首擋下了獵魔人揮舞出的第一劍。
…………
邪念依舊沉浸在自己的内心深處,尋找着那道可惡聲音的源頭,因為他發現僅靠着意志力,是無法根除這些腐臭之血的。
如今他的思緒早已沒有八智狀态下的空空如也,他的意識裡回歸了許多做為巴爾之子應有的血腥和殘暴,還有這些年裡不同陰謀的布局與謀劃,但他沒有為這些記憶停留片刻,而是不斷地根據本能探索着,直到……
邪念又見到了那一間熟悉的破敗小屋,位于博德之門的外城區,由木闆和稻草簡單搭蓋而成的小棚戶,雖然很狹小與簡陋,卻被屋主人布置地卻很溫馨。
很多時候邪念以為自己早已忘記了這裡,但事實證明他還記得這個家,因為在這間潑灑了鮮血的室内,他又見到了‘自己’。
那道低沉地,帶着對父神狂熱信仰的聲音,的确是來自邪念,來自幼小的、隻有半龍高的小邪念。
[現在你見到我了,怎麼了?你想要殺死自己的過去嗎?]半龍高的小邪念坐在血泊之中,面相稚嫩但聲音卻是成年人聲線。
[不,]有着成年龍裔體型,聲音卻非常稚嫩的邪念,選擇在小邪念的身邊盤腿坐下,搖了搖頭說:[你說得對,我無法殺死自己的過去,但你也無法殺死‘自己的未來’。]
[我們是同一個人,]邪念歎了口氣,[我以為自己早就遺忘了這個家的細節,但我不能再欺騙自己了,就像你一直在騙自己。]
也許是身為神裔的特殊性,邪念從一出生開始就有着清晰的記憶,隻是大多數時候他不會主動去回憶這段回不去的童年。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季夜晚,他在神殿的祭壇上被一個戴着兜帽的蒙面信徒給抱走。他穿過了博德之門的大街小巷,被那個巴爾信徒随機地放在了一片雪地裡,因為寒冷與饑餓,還不會說話的他發出了哇哇的哭聲。
一對人類夫妻在寒風中打開了房門,把這個陌生種族的怪異嬰兒迎接進了貧窮的家裡,此時這對夫妻的親生兒女已經有三四歲,ta們沒有母lu去喂養邪念,隻能把稀粥一點點地塞進嬰兒的嘴裡。
到了邪念三歲的時候,他就已經和七八歲的哥哥姐姐們一樣高了,龍裔種族的生長和成熟速度是人類的兩倍,甚至于天生的力量還強上一點點。
這個時候懵懂的小邪念已經有了粗淺的憂患意識,比如自己因為成長速度快,胃口總是很大,為了多養活自己的一張嘴,家裡幾乎竭盡全力。
所以他總是主動地往另一條街的,一位屠夫大叔的家裡跑。那位屠夫大叔是他印象中,生活條件最好的鄰居了,所以小邪念的目标是說服那位屠夫大叔,收自己當個學徒。
那段時間的他每天都往隔壁街跑,奔跑的時候連風都是溫暖地。
直到有一天那位屠夫大叔送了他一把小小的殺豬刀,比起菜刀那更像是一把匕首,屠夫大叔說邪念相對其他孩子的力氣很大,對殺豬的血腥場景也适應地也很好,明天就來當學徒吧,邪念會成為一個合格屠夫的。
三歲的小龍裔興高采烈地收下了那把刀,但這對暗中觀察着邪念的巴爾信徒而言,已經是一個明确的信号了,代表着巴爾之子已經成熟。
緊接着小邪念就在第一次覺醒的嗜血沖動中,為他的父神,謀殺之神巴爾送上了第一個、第二個、第三和第四個祭品。
他又被帶回了巴爾神殿,由父神指派的管家來教導,深入地學習殺戮的技巧,但躺在案闆上的,不再是一頭豬或者一隻羊,而是活生生的人類或者是其他類人種族。
他如願以償地成為了一名屠夫,巴爾的屠夫,臭名昭著的兒童殺手,他謀殺了自己的家庭,但此等罪行卻在巴爾教派裡被廣為稱贊。
沒有人會去在意,小邪念其實吓壞了,巨大的愧疚、自責、恐慌,讓他不知道怎麼應對,也沒有人教導他怎麼應對,他把已經逝去的家庭模糊化,假裝淡忘那段記憶。但又因為無法徹底遺忘,而保留了一份對父神的深深恐懼。
從此以後邪念用狂熱的信仰,來麻痹自己,讓自己在格格不入的教派裡顯得‘正常’,他讓自己看起來像是一個會思考的瘋子,理智的狂信徒,但他從來都沒有做過自己。
直到他的血脈宗親,名義上的妹妹,同為巴爾後裔的奧林,從他的身後捅了他一刀,奪心魔蝌蚪的植入,和腦部重創的失憶,讓這個e堕了多年的靈魂,終于有了一口喘息之機。
[你是對的,我的确是一個巴爾之子的瀕死幻想,生命最後的執念,是奪心魔蝌蚪植入以後,它為了自救,才讓我用這具殘破的軀體存活了下來。]
盤腿坐在地上的邪念,怔怔看着和此時的自己,差不多高的小邪念,過去的自己。
[也因為如此,我才總算為自己而活了,盡管隻有短短的一個月,但我有了信仰、朋友、夥伴和長輩,如果我還能繼續活下去,我想未來也許能找一個愛人,體驗愛情是什麼感覺。]
[承認吧,你羨慕我!]邪念說着尾巴又開始搖擺起來,用尾巴來表達不同心情,是他為自己而活的這個月裡,對着隊友撓撓學習到的技巧,他覺得非常方便,他再也不用像以前在教派時那樣,時刻隐藏自己的真心了。
[啧,羨慕你什麼?]小邪念嗤之以鼻,[那個什麼鮮血信仰真的能幫助你嗎?還是你那群自身難保,腦子都被蝌蚪啃過的隊友?還是面對另一個混血的巴爾之子也束手無策的長輩?]
[這麼多年了,巴爾之子自從現世,有哪個神祇願意趟渾水來幫助我們?認命吧,神裔的宿命本就……]
邪念一把抱住了過去的自己,他選擇與這腐臭肮髒的過去融合,同時打斷了那過于悲觀的話語。
[别怕,我已經做出選擇了。]
………………
在巴爾神殿之内,混戰還在繼續着,這裡沒有底城廢墟裡的複雜地形,隻有蓋爾撐起的護盾結界能作為一個臨時的陣地。
許多巴爾信徒的殘肢散落在地上,它們是隊伍這段時間的戰果,但小隊也不是沒有代價,此時包括迦勒在内,衆多隊友幾乎人人帶傷,在這種正面戰場上,人數衆多的巴爾信徒們擁有着絕對的數量優勢。
揮劍将一名敵人的頭顱斬落,迦勒後退了一小步,跳回了護盾結界的範圍裡,他環顧了一圈,觀察着不同隊友們的狀态,最後單手擡高,召來了一片綠色光暈。
這是獵魔人第一次使用屬于生命的九環神術——[群體醫療術],如同紮格左眼的綠色,代表着治愈的神力,通過迦勒的身體流向了周圍受傷的隊友們。
治愈着己方隊伍所有成員們的傷勢,同時清除了一切負面狀态,僅僅一道綠光閃過,全員再次恢複了全盛狀态。
看着大家又重新奮戰,迦勒暗自松了一口氣,他可見不得任何一位隊友因此而喪命,就算他自身會複活術也一樣。
僅走神了一瞬,獵魔人又再次回歸了作戰狀态,他掐出了阿爾德法印,擊退了兩名來襲的巴爾刺客,接着一個重擊斬,将其中一名倒地的刺客擊殺,随後抽劍後退,躲避其他敵人的反擊。
“咻————”一團大火球帶着高溫從迦勒的頭頂飛過,落在了迦勒前方幾米處,恰到好處地把敵人的陣列炸散。
迦勒抓住機會,将半殘的敵人徹底殺死,然後才有空閑回頭望。
“你醒了?!”獵魔人有些驚喜的說,他其實略微有些擔心邪念的自我鬥争,這種意識内的戰鬥是他人無法幫忙的。
“嗯嗯!”邪念搖着尾巴,一副特别開心地樣子,他咧開嘴笑地一副傻氣,但手裡動作卻是沒停地,施展出了不同的施法手勢。
鍊狀閃電又開始在敵人的身體上編織,帶來一陣焦糊味,他還觀察了一眼蓋爾的施法後,認真建議道:“不要怕神殿會塌,這裡常年有着神力加固,不用超九環法術轟擊是不會塌的。”
自進入地下以來,蓋爾一直打地比較束手束腳,因為許多高環的塑能法術,動靜太大了,随意施放極其容易把敵我雙方都深埋在地下。
不過有了邪念這個巴爾教派‘内鬼’的建議,昔日的大法師徹底放開了手腳,于是位于地底的宮殿裡,出現了一團充滿了熾熱與灰燼的旋轉煙雲。
它落在敵人的密集處,旋轉着将大部分的敵人吞噬,即便偶爾有敵人逃出這團煙雲,也會被己方隊伍所斬殺。
戰鬥與厮殺還在繼續,直到巴爾神殿裡僅剩下最後一位巴爾信徒,和雖然傷痕累累,但還算精神的己方隊伍。
邪念提着匕首走到了最後這名巴爾信徒,同時也是自己血脈宗親的妹妹,猩紅奧林面前。
此時奧林已經變身成了巴爾血脈特有的殺戮者形态,那是一種長有四條胳膊的巨大怪物。不過此時的殺戮者奧林,也已經被重傷地隻剩一口氣。
“這本該是巴爾寵兒之間的鬥争。”奧林死死盯着邪念,先前的龍裔一直都躲在魔法護盾之下,兩人根本沒有對峙的機會。
“我不是來争寵的,”邪念搖搖頭說,“我是來殺你的。”
語畢龍裔将嗜血匕首,刺入了殺戮者奧林的體内,他的眼神中透出一股悲憫,喉頭蠕動,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謀殺教團裡的一切都是扭曲的,不論是氛圍還是精神,其他在這裡長大的孩子可沒邪念這麼好運,既有三年童年,又有一條奪心魔蝌蚪在腦子裡。
抽出匕首,邪念才長長松了一口氣,時隔多年的弑親,給他的感覺可完全不一樣,他感覺神殿完全安靜了下來,就像是自己的内心重新獲得了平靜。
“啪——啪——啪——”一陣掌聲從衆人的身後響起。
邪念回頭,看見早就被殺了的管家,又再度複活了歸來,一邊鼓着掌一邊說:“我的小主人,雖然這次謀殺對決的過程不太一樣,但你就是神選者。”
“祂來了,祂就在附近,祂來找你了!”
管家的表情訴說間越來越激動,最後幹脆發出了不雅的shen吟,在一聲喜悅大過震驚的尖叫中,一把匕刃從管家的身體内部刺出。
邪念被吓了一跳,衆多隊友們也是,隻有迦勒眉眼低沉,似乎早就預判到了這樣的場景。
“噗——”
“噗呲——”
“噗——”
一把把刀刃從管家的身體内部刺出,同時也把這具佝偻的邪魔身體,架在了半空中。
一股股鮮血從管家的體内流出,落在本就屍橫遍野的地面上,與其他血泊相連成一片紅色,同一時間巴爾神像空洞的眼眶中,也亮起了鮮紅的神光。
邪念按壓着内心的恐懼,試探着向前一步,他朝着了無生機的管家望了一眼,接着被血泊中的倒影吸引去了所有的視線。
倒影中的‘管家’,逐漸從佝偻豎起了身體,祂低頭掃視了一眼神殿内的所有場景,開口是有别與管家的另一道聲線。
低沉、嘶啞、充滿了權威,是邪念自童年起就揮之不去的恐懼。
〔我期待的不是這個。〕‘管家’說,又或者是,謀殺之神巴爾說,祂的聲音不容抗拒地在所有人的感知裡回響。
〔但是你還活着,而她的血液回到了我這裡,你是我的選民。〕
〔接受我的禮物,利用它撕裂整個世界。〕
明明隻是血泊之中的倒影,但巴爾卻像是俯視着邪念,賞賜着祂的關愛與認可。
這是一份來自神明的禮物,是多少信徒求而不得的獎賞。
邪念露出了意味不明地微笑,語氣裡絲毫沒有對父神的尊敬,他反問道:“沒有哪個神明會無私奉獻的,你想要什麼做為回報?”
所幸巴爾也根本不在意這一點小小的冒犯,祂淡然提出着自己的命令與要求。
〔主宰。殺戮。成堆的屍體,還有站在頂端的那個你。
你必須摧毀整個世界,這就是你的使命。〕
龍裔繼續望着這灘血泊,他清晰地知道這對自己意味着什麼,如果選擇屈服,重新成為父神的祭司,他還會成為那個傀儡,有任何一點不服從就要承受祂的鞭撻,而如果選擇就此拒絕,不過是獲得一個死亡,長久的安息罷了。
“我拒絕,我無法容忍每一個夜晚的擔驚受怕,和身邊之人的危在旦夕。”邪念沒有猶豫的回答。
〔你拒絕我?〕巴爾顯然有一些意外,但祂還是為邪念提供了第二次機會。
〔你是我的子嗣,你的血管裡流淌着我的罪惡之血。
你的命是我的,接受你的遺産,不然我就重新收回去。〕
“我甯願去死。”邪念依舊斬釘截鐵地拒絕。
邪念的二度拒絕似乎徹底激怒了巴爾,在這一瞬間,龍裔的身體開始不自然地扭曲起來,他感覺到自己體内的血液在逆流,接着從全身的竅穴裡被抽取而出。
他的身體開始不正常地痙攣,肌肉開始萎縮,嘴巴裡想發出痛苦的shen吟,但逐漸枯敗的身體根本無法發出聲音,最後連骨頭都似乎幹涸成了粉末,整個龍都癟成了薄薄地一片幹屍,由失去光彩的白色鱗片包裹着。
〔你的使命是征服,是吞噬。
你拒絕我的血液,那我要将它全部收回。〕
〔我會再創造一個合格的孩子。〕
這是邪念臨死前最後聽清的話語,其實要不是太痛,他還是很想笑地,他終于解脫了,接着便迎來令龍心安的寂靜。
在邪念徹底死去,幹癟的龍屍散落在地面之時,等待已久的迦勒往前踏出了一步。
獵魔人的赤腳踩在了地面之上,那連成一片的血泊裡,接着冥府烈焰點燃了這座神殿裡的所有血泊、血池。
迦勒把邪念的屍體輕輕捧了起來,交給身後的卡菈克,說:“帶他走,關上神殿大門,不要看任何倒影!”
說完獵魔人就不由分說地拔劍,割開了自己的頸動脈,大量地鮮血從他幾乎被割斷的脖子裡噴湧而出,卻沒有落回地面之上,而是在半空中就凝結成為了一把血晶大劍。
‘迦勒’伸手握住了這把劍,扛在自己的肩膀上,笑着說:〔我等你很久了,巴爾。〕
〔在自己的神殿裡鋪設這麼多鮮血,我會告訴你什麼叫自讨苦吃。〕
說着‘迦勒’便一頭栽進了血泊裡,身體瞬間融入了這片鮮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