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以居穩定心神,剛想安撫下對面的武弁,就聽見通話忽然換成一個熟悉的聲音。
“在戰場上跑來跑去,我沒說你,你還倒打一耙上了,兩隻蟲子而已,慌慌張張不像話,一邊兒去。”
雲以居承認自己此刻十分感動:“你不是回案牍司了嗎?”
“這不是沒來及。放心吧,持明變蟲子是在幽囚獄門口變的,門關得很及時,沒放出去一隻。”
上上簽的語氣懶洋洋的,回答他的間隙還不慌不忙指揮武弁作戰。
“那就好那就好”,雲以居連連點頭,語速急促,“上上簽我給你說……”
“我知道,化蟲實驗”,玉兆傳來的聲音有些失真,可能是幽囚獄信号不好,他的聲音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像冷冰冰的機械。
不過他的搭檔本來就是偃偶,雲以居如此想着,嘴上問道:“你換回偃偶身了。”
“……暫時沒有。”
他遲疑什麼勁兒,雲以居不走心地嘀咕一句,隻聽電話那頭的人問道:“幸抓到了嗎?”
“抓到了,也有蟲化的特征。”
“好,你盡快把她押回幽囚獄,我不想再出什麼意外了。”
為什麼要說“再”?
但玉兆對面的人不給他追問的機會,幹淨利落地挂斷通訊。
晏冥将通訊器抛還給武弁,武弁慌亂接住,目光不受控制在判官和将軍身上巡視了一圈,然後機靈地跑了。
十卄卅卌大人,以後這種攔人的活兒您還是自己來吧!
“晏冥。”景元語氣很堅定,不是疑問句。
還是景元先邁出了第一步,晏冥想,其實沒多驚訝,反而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不如說,如果不是景元内心其實也不敢見他,他也躲不開景元。
在因果殿時,他無聊地幻想過很多與景元重逢的場景,也許是某次圍剿活動,他去支援,猝不及防被景元認出,兩人相顧無言,或者是在長樂天隔着闌珊燈火,一眼望到故人,景元也許會嘟囔看見一個氣質很眼熟的人。
但實際的重逢是他被一個慌慌張張地武弁攔在路上,難以脫身,忽然有人叫他,他轉頭就看見景元。
甚至連本該出現的驚慌都沒有。
他語氣平靜地問:“怎麼知道的?”
景元:“很多,墨遲留給我紙條,說你在幽囚獄,還有你虛構史學家的身份,說起來你根本沒有好好僞裝……但我一直不敢妄下論斷,怕将造物視為造物主的替代品惹上上簽傷心。”
“但是十卄卅卌判官說,我與晏冥從小一起長大,應該沒有比我們更了解對方的人。
“這點醒了我”,景元金瞳前所未有的熾亮,他的每句話的每個皆字剖于真心,“所以我站在你的角度思考,為什麼你不敢見我,于是答案昭然若揭。”
景元走到晏冥面前,手搭在他肩上,微微低頭,像小時候每一次犯錯的讨饒那樣,語氣帶着一點可憐和許多撒嬌:“抱歉,現在才知道。”
他們獨自走了很久的路,差點忘記自己随時随地,可以與另外一人感同身受。
景元生得溫潤,笑起來更是風姿盡顯,他聲音和煦地提醒:“晏冥,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已經是很多短生種的一輩子了。”
晏冥心中一痛。
晏期和空青給予他的童年太過倉促,前半段他痛苦地打磨身軀,變成真正的晏冥,後半段學習如何接納這個世界,還未來得及學會如何長大,他們便離去。
他隻剩他的朋友了。
可那時,景元随雲騎出征,白珩和墨遲常年滿宇宙亂跑,三人時常斷聯,鞭長莫及,應星和鏡流事務繁雜,又和他不熟,唯一守在丹鼎司,在他身邊的長輩丹楓,有心無力,最後隻在飲月之亂中留下一句“和景元一起長大”的勸解……
說多了都是遺憾。
“時間還是太短了,景元”,晏冥撤去了假面,憶質從身上徐徐抖落,露出原本的黑發黑眼。
有人說記憶塑造性格,而性格決定命運。
晏冥覺得他的前世是根,崩鐵宇宙隻能順着根構造他的枝桠,渾渾噩噩時他總能感到很多蛴螬嚼食他的根系,使他的過去逐漸模糊,未來導向一條新的路。
但是還不夠,他占蔔時看到的一定會發生的畫面,他還記得那個遊戲中的“未來”……
珀俳維爾,疏通曆史的河流,那麼一個在過去已被人知曉的未來算不算曆史呢?
“景元我們打個賭吧”,他說,“如果你在我之前抓到那個幕後之人,我就告訴你我知道的一切,反之……”
他慢慢勾起一個笑:“我會再給他一次機會。”
景元微微偏頭,過長的白發遮住他的眼睛,掩去其中的思索。
“看在一起長大的份兒上——”,晏冥故意拖長聲音,“給你一個提示吧,他也許和珀俳維爾是一夥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