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大人物說話,他爹的就别再扯上我這小喽啰了啊!
然而頂着自家大巫緊跟着投射來的死亡視線,她不禁身子一抖,當即擡頭挺胸,以洪亮到霎那間震起方圓十裡陰氣的嗓門,大聲答道:“是!”
這必須得是啊!
就算她再沖動,也不會想不到,自己要是這時候敢掉鍊子,讓大巫好不容易抹平的事再掀起波瀾,自己會是什麼下場——
她可不想作為煉體巨石,被大巫抓着甩個幾百年啊!
而且她也是真知道錯了,就算對背後原因一知半解,可僅僅看萬年前血戰十數大妖都不肯退後一步的大巫,今日為了自己對這天庭小仙低聲下氣,她就知道——自己是給巫族惹麻煩了!
天知道,仰望着大巫那為自己而彎下的脊梁時,她是有多麼悲憤羞愧!
若非其他同族死死攔着不許自己沖動之下再拖大巫後腿,她早就沖出去自戕謝罪,用自己的血來換取這天庭神仙的諒解了!
總而言之,誠如嫦娥所言,便是為了今後不再牽連大巫,今日之事也已足夠叫她長個教訓,從此往後謹言慎行,不敢再沖動惹事了。
如此打定了主意,碩目光炯炯迎上嫦娥視線,面色坦然而堅毅。
有她如此表态,嫦娥就更有了向下走的台階,當即伸手揮出月光,将平等王掌心那幾乎有百餘朵的曼陀羅華都卷上來,并分了其中一朵給神色感動又無奈的牧。
至于其餘的,看樣子待出了地府後,她還得走一趟洪荒四洲。
這等天庭與凡間皆難尋的地府神物,她還是要親手送到姐妹們手中,才安心啊。
施施然收起一大叢白花,輕輕掃了一眼已被陰差們看守住的璧等孽妖,想着今日事皆已處理幹淨,嫦娥也懶得再拖延,與平等王告辭一聲,便欲架起月光向上界而去。
眼下不僅有許多早已計劃好的正事要忙,還有送曼陀羅華、看伯邑考這些突如其來但也必須親力親為的事等着,她還是抓緊忙活吧!
可别犯了拖延症,總想一件件慢慢處理,到最後把阻攔末法絕境拯救三界的大事給忘了!
心裡暗暗擰緊了弦,嫦娥揮袖——
“娥祖!”
一聲呼喚,打斷了她就要帶衆人離去的步伐。
回首看去,嫦娥愕然發覺,出聲的竟是從自己提出要下地府後,就一直默默站在璧身旁,始終緊盯着自己女兒卻黯然不語的禹。
他這是盯了一路,終于忍不住,要和女兒說些告别的話了?
自以為猜到了禹的心思,嫦娥暗暗一歎,頗為理解地道:“你還有什麼話,就與璧好好說吧。”
“到底父女一場,不要再留遺憾。”
雖然抛開人族皇室與妖族狐狸精結親的複雜背景,單純從家庭角度看,禹這似乎很少與孩子溝通并關心他們的父親,絕不是個好爹,活該被孩子怨恨。
而璧身為一個食人惡妖,也絕對活該身心備受煎熬……
但在璧很可能就要魂飛魄散之際,如果禹能對她說些作為父親該說的話,想來也是一件好事吧?
沉默看着璧微動的狐耳,即便被打回原形的小狐狸還是那副垂頭喪氣心如死灰的模樣,但嫦娥總覺得,她還是盼望着能聽爹爹說點什麼的。
這可能就是許多兒女最為無奈卻又最改變不了的一點吧——縱然理智知道自己不該對不負責任的爹娘抱有多大期盼,可一旦對方露出一星半點兒溫情,他們便會忍不住為之動容軟化。
隻是此刻,就算璧被禹感動心生悔意,在她已鑄下大錯後,也已來不及了啊……
目光悲哀又怅然地掃過璧和禹,或許這心情不合時宜,可嫦娥仍是不禁心生嘲諷——遲來的父愛,與從未出現過,又有何異?
從古至今,那麼多父親口口聲聲說着父愛如山沉默而偉大,等孩子長大自會明白。
可不是所有孩子都來得及長大,也不是所有孩子都來得及明白。
——等孩子唱起《鐵窗淚》,别說他/她來不及去想什麼父愛,就是受害者也不會因什麼缺失的童年、窒息的原生家庭而諒解他/她!
有這工夫早幹什麼去了?
哦,有時間陪上司赴宴、對女同僚講顔色笑話,就是沒時間教育自己孩子?
可你們家庭矛盾養出的反洪荒人格,憑什麼讓我們受難來滿足他/她的妖邪心思?
不好意思,有什麼話,你們全家下十八層地獄慢慢說吧,我們懶得聽!
然而,就在嫦娥心思起伏時,禹卻緩緩搖了搖頭:“不,娥祖,俺不是想再與璧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