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完快速把線掐了,成祖握着電話心裡哼道:求人也沒個好态度。
他望着擊劍會館裡電視上正在播報一則不起眼的國際花邊新聞:昔日某冷門電氣的董事長已成為業界大拿,力邀麥格裡大學某金融系退休教授攜手與共,求愛遭拒,遺憾落淚。
成祖拾掇好合同馬不停蹄趕往aSun,約見史爾傑女朋友。
這邊秘助們豎長耳朵,抻着脖子,想聽個一二,白妮咳嗽一聲,衆人心不在焉将鍵盤噼裡啪啦敲得響,餘光瞥見白總經理泰然自若。
她推開小型會客室的門,裡頭沈惠梅一改往日高高在上模樣,正在穆介之跟前哭天抹淚,還扔了一垃圾桶的衛生紙。
因着未施粉黛,面容萬分暗黃苦澀,連霸氣鮮亮的着裝也換成喪葬風,老氣橫秋,失了淩厲和匪勁。
見白亦行來,沈惠梅扶着穆介之,身形幹癟淡薄,似有搖搖欲墜之意,定睛一瞧同菜市場去買生鮮的老婆婆并無區别。
然白亦行看也不看兩人,徑直落座。
邊上的Jones雙手交握放在桌子底下,面容略顯憂慮地看向白亦行。
她坐下許久,一言不發,抱臂靠坐在椅子裡,靜靜看着對面兩人,一攙一扶,頗有白頭攜手共助情誼的意思。
恰逢白妮進來倒咖啡茶水,打破僵局。
白亦行拎着勺子在杯中攪了攪,若無其事問她一些不相幹的話題:“白助理,你說咖啡放幾匙糖,甜度才适中?”
白妮說:“一茶匙,大約4克糖。不過我們這是深烘焙的豆子,有些苦,可能需要兩茶匙。”
話音剛落,穆介之安慰的聲音響起:“你也别傷心了,否則我都要跟着你哭了。”
白亦行哪管她們凄凄慘慘戚戚,心想那人每次沖泡的咖啡六分苦四分甜,正正好。
穆介之心焦愁苦看一眼白亦行事不關己模樣,化身正義騎士,又做閻羅判官對着沈惠梅說:“你看,人都在這兒了,有什麼事,你仔仔細細說出來。可别再哭了,讓人聽見多不好。”
沈惠梅不顧形象擤鼻子,哽咽道:“穆妹妹,我也不跟你兜彎子了,aSun股價這段時間一直持續異增,本來昨天還反彈了,結果今天又像坐上火箭,我覺得這事不對勁,思來想去,我隻能想到高盛。”
Jones立馬反駁:“沈總,請您冷靜一點。您剛剛的意思是說我們操控aSun的股價嗎?如果是這樣,總經理,董事長,我覺得應該申請我方律師旁聽。”
聞言,沈惠梅憤然一拍桌子:“難道不是你們做的嗎?!是,我舉辦開放日,預料之内股價會漲,但不可能像跳跳糖一樣,肆意亂蹿!!?”
Jones趕忙起身雙手作安撫狀:“您别激動,您别激動,小心身體。”
白妮也作勢要去扶她,被穆介之眼神制止。
沈惠梅捂着胸口,痛心痛恨對白亦行道:“我看了aSun的數據,股價走勢根本不合理,像是被人故意推高。是不是你們試圖制造波動從中獲利!?”
“像馬家那樣,在股價高漲之際,你們再大規模抛售,進一步加劇aSun的惡化,加快它死亡的速度!接着順理成章收購aSun,為所欲為拆了aSun,是不是!!?”沈惠梅情緒高漲,吐字氣息因為憤怒而頻頻顫抖,指着冷眼旁觀的白亦行,字字句句:“你、你毀了馬家,還要毀了我沈家,市場都叫你這麼不講規矩地搞,遲早要完蛋!!惡人自有老天收,高盛也會完蛋!!你也會完蛋的!!”
Jones不忍瞄眼古井無波的白亦行,實在是怕沈惠梅像上次一樣心髒疾病突發,好不容易才解決了南郊那個燙手山芋,蜂堡IPO走上正軌,這要是從高盛擡出去具病體,屍體的?那才真是應了她口中所言!
穆介之屬實沒料到白亦行膽子如此大,凡事涉及高盛和蜂堡,觸發到她利益區間,她臉孔馬上反應,雙手忙不疊架在沈惠梅肩膀上,給她後背順氣,一個勁兒地消減女人怒氣:“沈姐姐,我瞧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可你的成就,你在商界的一舉一動我和我們高盛無不欽佩的!亦行他們年輕人做事是毛躁了點,正當投資高盛是有的,但肯定不至于搞出操控這一說。姐姐您真是着急上火,言重了。”
她們姐姐妹妹,話家常般打情罵俏的做派,白亦行瞧着有趣,推開面前的咖啡杯,手指點着桌面不慌不忙道:“沈總,你說你看了數據,那麼我請問,你看到的是什麼數據?像這種公開市場上普通交易購買的股票,一般信息都是匿名保密的。高盛有正常投資想必在你們那兒的股東花名冊——哦,我忘了,以高盛現階段持有的aSun股份不超過5%,是夠不上上你們花名冊的。那麼沈總,你究竟在哪兒看到是我們在操控呢?”
沈惠梅氣喘籲籲凝視她,不罷休:“那你們也有哄擡股價的嫌疑!!”
白亦行心平氣和地說:“現在誣陷已經從白紙黑字升級成空口白牙了麼?你不同意我拆了aSun我完全能理解。如果aSun的在線支付業務營收增長每年不超過30%的話,我都不會多瞧它一眼,又怎麼會讓高盛的人費大功夫跟你們董事股東掰扯一輪又一輪。”
Jones觀摩沈惠梅情緒逐漸放緩,趁機接茬道:“沈總,我們分析師已經預測,在線支付業務拆分後估值最高是aSun整體估值的兩倍。”
就aSun目前估值約莫在七百七十億美元左右,那拆分後的在線支付業務估值簡直不可想象。
沈惠梅何必還要拖着aSun這個病秧子,走得慢長得矮。
“商人重利輕離别,我從不相信有人會真的如此情深義重,”她不耐煩地直接點破,“aSun目前的繁榮是短暫的,市場上早已出現與你們比肩的産品,你其實并不是不清楚,隻是你貪多務得,細大不捐。aSun用戶基礎你還沒完全過渡到在線支付旗下吧?”
成祖第一回約見這女人時,她便一口答應,還半推半就幫忙秘密遊說aSun各股東,而結果也出人意料,并成功将沈惠梅釣出山。如此簡單之事,不明白白妮為何稱其難搞,而平衡利大于弊,于高盛也是喜事一樁,穆介之又為何不同意?
再次見到史爾傑女朋友,她倒像沒事人一樣,對人仍是禮貌有加。
她坐在椅子裡,心不在焉攪弄匙子問:“沈姐姐從高盛出來了嗎?”
成祖未語先笑,支着腦袋想了想,尤其是白亦行同穆介之争辯的片段,按照高盛的胃口吃不下是不可能的,另外白亦行是想将aSun放在蜂堡,為它未來的路演做背書加持...他又重新将目光放在女人身上,根據她殷切表現,明明對高盛不拒,卻又因沈惠梅坐莊軟弱可欺,以她倆寄養關系多年,錢權捆綁之深,想要快速剝離其實絕非易事。除非她倆死一個,就像夫妻關系存續期間,丈夫出軌置物,又飛來橫禍突發身亡,妻子為了保證财産唯一繼承性,可将丈夫遺體物件光速火化,即便有外來子女想要同她争同她搶,人卻早已化作一攤灰,根本無從主張繼承權。
成祖眯了眯眼:“你想借高盛逼死沈惠梅?坐收漁利?”
女人手指停頓,掀起眼看他,驚訝失笑:“成先生,你吓到我了,我都聽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成祖也笑:“我那天說錯了。”
口袋裡早已撥通白亦行電話。
白亦行把小手機往桌上一扔。
幾位聽成祖說:“沈總心髒病這事你明明知情卻不提前告知我和Jones。你與史爾傑相愛攜手建立aSun,打個不恰當的比喻,它就像你倆的孩子。可突然某天有個入侵者不僅霸占了你的家,還利用aSun資源背景扶持私生子,順便打壓搶奪你這個繼承人位置。你說你能力不如她,加之外界全是利aSun利沈惠梅的正面言論,想必你積攢了不少怨恨吧。”
“此時你再下手,aSun恐抵不住外界流言蜚語,而你也極有可能背上争權奪利忘恩負義罵名,隻要你還想保住這個充滿愛和回憶的結晶,你就不得不另尋他法,直到高盛找上門。”
“你這是拿高盛當槍使啊。”
“我要想得不差,是你在哄擡aSun股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