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在下雨,挂在門上的風鈴在響,逼仄潮濕的小小一方洗手間暈開,少年骨架高大拔節,維持着有些别扭的姿勢靠在門框處。
他講不看她,就真的一眼都不看她,隻是将拿着手電的手腕骨處靠在門縫處,身沒黑暗,獨獨把光留給她。
從顧長安的角度,能看到他光裸的上身後背處道道猙獰愈合的傷疤,留下粗重駭人的痕迹,被新長出的血肉一遍遍填補出屬于它的溝壑。
野狗身上滿是受盡人類社會欺辱的勳章和疤痕,但是他依舊願意在這樣一個暴雨夜為某個人打起一束光。
相由心生。
人人看到的是猙獰醜陋的野獸,在顧長安看來,卻是受傷的小家夥。
鹿泉街區大面積停電,幸而房子雖老卻用的新換的天然氣,做飯倒是沒問題。
謝筠洗完澡出來,廚房裡亮着微弱的光,玻璃推拉隔斷門留了一絲縫隙,食物的香氣蔓延出來,以及少女輕柔溫柔的嗓音。
媽媽,你放心吧,我沒事兒,家裡的燃氣可以用,也有我平時備的充電寶,學校也已經通知了這幾天放假。”
“阿筠也很好,今天如果不是他去學校接我,我可能會被暴雨困在學校。”她莞爾一笑。
蠟燭的光線溫暖,帶着與暴雨黑暗截然不同的溫度,女孩在竈台邊打電話,聲線溫溫柔柔的,讓謝筠生出一種,想要永遠留在這裡留在她身邊的沖動。
鍋裡的熱油撒上花椒小米辣和蒜末,迸射出星星點點的油渣,落在她手臂上,顧長安瑟縮了一下。
身後一隻手從她肩膀上方越過來,接過她手裡的鍋鏟,彎腰取了盤子,将鍋裡的東西往外盛。
男生身形高大,投落的影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将她籠罩在身後,足以隔絕迸射的油點子。
等顧長安挂斷電話時,謝筠已經将飯菜盛出來擺上了。
他洗過澡,身上帶着清新的鼠尾草沐浴露氣息,換了件幹淨的深藍色工字背心,擺盤子裡裸露的臂膀肌肉起伏,黑發垂下的截兒狼尾卻濕漉漉的,往下滴着水,顯然沒擦太幹就出來了。
“阿筠,”顧長安從筷籠裡抽了兩副筷子出來,拿了一副遞給他,“怎麼沒擦幹頭發。”
謝筠接了,大馬金刀坐下,“擦頭發太麻煩。”
他已經習慣了這樣快速解決,在之前那個不能被稱之為家的家裡,他連在公共區域多出現一秒,都可能遭來不滿意的毆打辱罵。
他所到之處永遠遍布争吵。
“都怪你的肚子不争氣,生不出來孩子,不然至于讓老子花錢養這麼個小畜生。”鄒國平聲音氣急敗壞。
“我去醫院做了多少趟檢查,也調理了,你怎麼不去做檢查?總不能隻有我一個人的問題。”
“老子能有什麼問題,就是你個敗家娘們兒,還跟老子信誓旦旦保證領養也一樣,一樣狗屁,這麼個白眼狼的小崽子,看老子不逮空打死他!”
.......
謝筠眼眸低垂着,半張臉浸沒在陰影裡,看不清表情。
頭頂忽然罩上來個柔軟的東西,陌生的觸感讓謝筠下意識地去躲,遭受攻擊般警惕,一把擰住身後那人的手腕将人提溜到面前。
“哎,阿筠。”耳邊響起女孩猝不及防的聲音。
頭頂上柔軟的毛巾順着掉落到腿上。
謝筠才從回憶中璀然被驚醒,連忙松開了手。
燭火搖曳,他看清她纖細手腕上留下了印子,紅色的,在白皙的皮膚上對比分明。
那雙漂亮的,溫柔的眸子正在認真而飽含關切的看着他,一下子将他從那段沉浸的黑暗歲月裡帶出來。
漂亮的讓人想要據為己有。
像是落水之人面前的浮木,抱住了,就再也不想放手。
他漆黑的眼睫顫抖了下,再一次伸手,不容拒絕的力度将她的手拽了過來,力道卻放輕了很多。
男生手掌拖着顧長安的手腕,拇指輕緩力道均勻地揉着她被他拽紅的那處,啞聲開口:“抱歉,疼不疼?”
顧長安被他帶到面前,男生的眸子擡起看着她時,眼底泛着憤怒後的猩紅色,像是觸及了什麼逆鱗的猛獸,讓顧長安心生畏懼,她眼瞳驚顫着,抿唇下意識的想要往後退。
可是攥着她的手掌比她想象中的更狡猾更警惕也更有力量,察覺到可能的退縮,蓦地用力,青筋繃起,以一種極巧的角度變本加厲将獵物扯進蓄謀已久的懷抱。
顧長安站立不穩,被拽着栽在他腿上。
少年人胸廓寬,大腿肌肉繃緊時,堅硬,帶着熱烘烘的氣息溫度,迎面而來,讓她恍然,耳廓瞬間紅了,坐立不穩地想往下跳,腰間落下的手臂悍鐵般杜絕了她掙紮的所有空隙。
她掙脫不得,急了,喊他:“謝筠!你放開!”
軟綿綿的嗓音,吼人也毫無殺傷力。
清淩淩的聲音,倒适合......謝筠眼瞳暗了暗,強壓下自己宛如入侵野獸般的目光。
“抱歉,”他再度開口,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不等顧長安退縮的話說出,少年額頭輕輕地,帶着克制重量的抵在她的頸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