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謝筠收了傘跟着上樓來,高大身影亦步亦趨跟着她在狹小逼仄的樓梯走動,顧長安後知後覺一種上當的感覺來。
像是看到前一秒裝乖的大型犬露出雪白的獠牙和粗壯灰黑色的狼尾巴來。
謝筠跟着顧長安進屋,柔黃色的燈光亮起,他環視一圈,家中擺設與離開前無異,玄關的鞋櫃下面整整整齊齊地擺着夏秋季的各種女士鞋子,茶幾上土紅色的陶瓷花瓶裡插着幾株水靈靈的玫瑰。
沙發上多了手工針織地毯和一個警察小熊玩偶,電視櫃旁邊放了個小小的圓形魚缸,裡面兩尾紅色的小金魚在歡快地甩着尾巴搖曳,空氣是她身上獨有的馥郁花香和着塵土與陽光的味道。
顧長安拿了溫甯大一号的拖鞋讓謝筠換上,“這是家裡最大号的鞋子了,你湊合一下。”
說完,蹲下來,纖細白嫩的手指頭拎着謝筠脫在旁邊濕漉漉的鞋子,拎起來就往衛生間走。
突然被拎了鞋的謝筠不知所措一秒,沒想到這種也算是男生私密物件的東西某人能說拿就拿,來不及換拖鞋,穿着濕漉漉的襪子踩在地闆上追出兩步,捏住顧長安的手腕,将人往回拉,“拿我鞋做什麼?”
男生皺着眉垂眸看她,顧長安以為動了他東西惹得他不爽,解釋:“鞋子濕了,我幫你烘幹一下,不然回去怎麼走。”
聞言,謝筠才松開手,咳了一聲,正色道:“現在這個點兒,宿舍門已經關了,我回不去的。”
顧長安一愣,看向挂在牆上的表,已經十點多了,宿舍門禁隻到十點。
可是如今,他已經考上清大。
顧長安想到謝筠臨走那晚,喝醉了,小狗崽子似得闖進來在她脖子上連啃帶咬的嚣張,雖然那天是他喝醉了酒,神志不清,但是謝筠也畢竟是男生,讓他住在這裡,是不是不太妥當。
謝筠察覺到她的猶豫,抿了下唇,默默地走回去,靠在鞋櫃上,濕漉漉的襪子随着他的動作在地闆上印了一地小水印兒。
“我可以出去找賓館睡,現在雖然下着暴雨,但大學附近,總有賓館有空房間,我多轉轉就找到了。”
他低着頭,濕漉漉地發尾往下滴水,一副怕弄髒地闆的樣子,小心謹慎地往門口靠,“姐姐把鞋子給我吧,不用烘幹了,我現在就走。”
燈光晃動,顧長安才看清,他不光側面,後面也濕透了,外套脫下來,黑色的背陰後面氤氲開一大塊深色的印記,濕漉漉貼在寬闊的脊背上。
怪不得她回來時覺得後背處都沒有冷風。
鹿泉本來一下暴雨就整夜整夜的,這個時間更是危險,此時正好開學日,清大附近的賓館更是生意好到不行。
人家大老遠地将她一路送回來,此時将他趕出去住賓館,這樣的舉動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顧長安拎着他的鞋子,擡頭去看謝筠。
男生高大身形就縮在門口那麼小一塊地方,刻意不往裡走,垂着眼睛沒看她,黑色睫毛濕了點兒,一绺一绺的暈染成小簇,顯得别扭又可憐。
像是别扭的想吃糖的孩子,明明嘴硬的拒絕,餘光卻在大人走之後一遍又一遍地在五彩斑斓的糖果鋪子裡看。
她怎麼舍得。
顧長安心中那片刻的懷疑與糾結因為這一出徹底煙消雲散。
“母親外出了,我幫你收拾下卧室,你先在這裡湊合一晚吧。”她說。
謝筠因為這襲話,坐在鞋櫃凳上微微仰起頭來看她,“你不防備害怕我了嗎?”
顧長安沒料到他這麼堂而皇之的毫無顧忌把她想忘記想遮掩的顧慮說了出來。
空氣沉默了一瞬。
謝筠眼皮耷拉下來,站起來擰動門鎖,“既然如此,我還是别打擾你的好,訂酒店好過被懷疑。”
說完,穿着襪子就要往外走。
顧長安饒是脾氣再好也要被他這一通話氣笑了。
這是什麼公主脾氣,她都同他既往不咎了還擱這兒跟她作。
眼看着“謝公主”光腳穿襪就要往外走,顧長安再也忍不了了,将手裡拎着的鞋子往地上一擱,冷漠地下達命令:“你敢走一個試試。”
她嗓音本就輕柔,此刻即便闆起臉來也依舊溫柔,但是某人往外的背影一僵,腳步來了個急刹車,甚至麻溜兒的松了開門的手。
像極了主人給命令就原地卧下的大型犬,徒有兇悍外表内核卻慫乖地什麼似得。
顧長安面無表情:“關門。”
謝筠面無表情默默退回來,将大門“砰”地一聲關上,隔絕了外面鋪天蓋地的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