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彩霞喜氣洋洋地走上前來:“哎呀,大侄女,我們一家來給老爺子拜年了。老爺子起了沒?”
“還沒呢!昨天爺爺睡得晚,請等一會兒。”陸青予準備讓他們在門外等等,她好叫起家裡人。
陸金提着牛皮紙包着的不明物體已經推開了門:“沒事兒,我和老叔熟着呢!我去他房間等他,還能幫幫忙。”
陸偉也上前一步,擠開了陸青予,差點讓她摔倒。
還好陸小小手疾眼快扶了陸青予一把。
陸青予憋着一肚子的火,跟在後面叨叨。過年後一定要在院門上安裝個貓眼,或者開個小窗口,看看外面的人再決定是否開門。
更不能像現在這樣,隻要家裡有人,大門随時打開。來個不速之客都趕不出去。
一進入小院,陸金、陸偉去了後屋找老爺子,喬彩霞去了周素蓮屋,周素蓮聽到聲響忙不疊爬起來。
陸紅紅和周素蓮睡在一起,磨磨蹭蹭地穿着衣服,被窩外面太冷了。
陸青予隻能把陸小小帶進自己房間,她的被褥淩亂,還散發着熱氣。
“堂姐,随便坐。你今天怎麼和他們一起來了?聽說初二才回娘家。”
“是我自己回來的,那個家我實在是待不下去了。他們今天要來你家蹭飯,不希望我留在家裡,就順便帶我過來了。”陸小小說完,捂住了臉。
陸青予看她的手背,粗糙發白,手指頭的皮膚裂開,能看見裡面紅色的血肉。一看就是經常泡冷水的雙手。
“那你怎麼辦?”陸青予拍拍她的肩膀,溫和地問。
她的聲音在雙手的遮蓋下悶悶的:“我娘不讓我回娘家待太久,明天必須回去。我畢竟是廖家的媳婦。”
說完這一句,她低聲地啜泣着:“我沒什麼朋友,所以這些話隻能告訴你。我真的羨慕你,能去工坊上班,能賺錢養活自己。”
“你也可以的!”陸青予拉着她的手,她的手比自己做工還要粗糙。
陸小小露出濕潤的眼睛:“我不可以的。”
“為什麼不可以?我能當工匠,你也可以。我看過你的畫,還有做的掐絲,假以時日一定能成為好工匠的。”
陸青予溫柔地問:“你婆家不同意?”
陸小小雙手交疊,顫抖着放在小腹:“他們不可能讓我去的,我懷孕了。”
“懷孕了他們還欺負你?你告訴我,他們怎麼欺負你的?打你了,還是虐待你?我去找婦聯、找法院,找公安。”陸青予生起氣來。“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他們!”
“他們讓我幹全部的活兒,家裡的、店鋪裡的。除此之外,他們說媳婦要有媳婦的規矩,男人和公婆吃飯的時候,媳婦不能上桌,要伺候大家添菜添湯。也不管我是不是剛剛幫忙清洗了肉店的店鋪地闆,曬好了菜闆圍裙。
睡覺前也要服侍婆婆,也不管我是不是還有衣服需要清洗、馬桶需要洗涮。偶爾我反駁一句,我很累需要休息,他們就會說我隻知道吃家裡的、用家裡的,不給家裡掙錢還不願意幹活。哪家媳婦不是這樣過的呢?
而且,我丈夫,廖全貴他,他……”
陸小小說不下去了,把衣領拉開,露出脖頸。潔白的肩頭幾塊青紫,甚至還有血漬。
陸青予看了明白,這些都是牙齒噬咬的痕迹。再想起上次陸小小臉上的傷。
她憤怒地站起來:“你不反抗嗎?至少告訴你娘啊!”
陸小小拉着陸青予的手:“小聲點,我說過了。我娘讓我告訴我婆婆,讓婆婆主持公道。她說女兒嫁到婆家,就是婆家的人了。我告訴婆婆有什麼用呢?她就算看見他打我,也隻會說打是親罵是愛。”
“你父母是怎麼給你挑的丈夫?”陸青予覺得自己眉毛鼻子都擰在了一起。
陸小小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廖全貴是個殺豬匠,家裡有錢,有豬肉吃。娶我的時候給的彩禮足,每次回娘家做面子也大方。他們對于選了他當女婿,一百個滿意!
所以,我就像賣給他家一樣,既要做牛做馬,還要生兒育女。而且,他們給我說了,必須,生兒子。”
“現在不正在搞計劃生育嗎?如果生的是女兒怎麼辦?”
“不知道,恐怕會讓我一直生,直到生出兒子來吧!”陸小小揪着衣角,似乎想把它撕破,可是衣服厚實,連一點裂縫都沒有。
這是什麼道理!這是什麼規矩!這樣的生活簡直令人窒息。
就在此時,房間外傳來陸金鴨子般的笑聲,喬彩霞誇張的呵呵聲,還有周素蓮低低的說話聲。
陸紅紅鑽進陸青予的房間,對着她耳朵小聲說:“姐姐,嬸嬸到我家來,說要給你介紹對象呢!”
呵呵,他們給自己女兒找了個“好對象”,還要再給自己找一個“好對象”嗎?
陸青予豎起耳朵,仔細聽外面的對話。
喬彩霞正在舌燦蓮花:“青予今年19,虛歲就20了。可以嫁人了,我這侄兒人品好、精明能幹。和青予一樣是手藝人,将來肯定合得來。”
陸金也在勸:“我幫嫂子把過關了,小夥子24歲,長得儀表堂堂,家裡雖然是務農的。但是兄弟姐妹少,父母身體健康。青予嫁過去,不需要伺候多少田地,就能養活一家子了。”
周素蓮不知道說什麼,隻擔憂地望着老爺子。
老爺子抽着煙袋,低垂着眼簾,好像有些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