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課是晚上6:00,陸青予和蘇遠宸的課準時開始。兩個教室的燈光,照亮了中庭院子裡初放的花朵。
這一日的學員略少于周日,差不多中間的孩子少一排,其他的依舊。陸青予依然讓他們畫自畫像,摸底調查再講解。
上完課後等學員們離開,已經八點半了。陸青予關上燈走出教室,走廊裡沒有一個人,微弱的光線看着有點瘆人。
行走在走廊上,腳步回聲特别明顯。突然,陸青予聽到後面一個腳步聲越來越近,她下意識縮住肩膀捂住嘴巴。
“别怕,是我!”蘇遠宸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四月中旬天氣漸熱,手下的肩膀僅隔着兩層布料,一種堅硬瘦削的感覺。
陸青予剛準備尖叫,聽到熟悉的聲音又放松下來:“哎,是你啊!你在我後面鬼鬼祟祟地幹什麼?想吓死我嗎?”
“哦?你害怕了嗎?陸大師傅天不怕地不怕,還怕我吓你嗎?”蘇遠宸忍着笑意走在她旁邊,眉毛輕輕挑起。
冉青本是膽小社恐的,要不當初也不會選擇成為宅家的插畫師。但因為在這裡看見遇見太多不公平的事,作為家裡的長女不得不堅強起來。但骨子裡,還是有些膽怯的。
“我不怕,我怕什麼!”陸青予膽子小嘴巴硬。“反正在文化宮的地盤,你們必須保證我的安全。”
“能這樣想就好,那我送你到車站去吧!這條路上人少。”蘇遠宸笑着不揭穿。
陸青予心有餘悸地答應了,兩個人并肩往外走。路燈下,兩個人的身影一會兒長,一會兒短。
這時間大多數人都回家了,路上隻有晚班的人行色匆匆。像兩人這悠閑的步伐,不太像正經的同事關系,更像是壓馬路的情侶。
擦肩而過的人,很自然地回頭瞧瞧。
“上了課,感覺怎麼樣?學生好不好教?”蘇遠宸試着談點兒工作,緩和下尴尬。
“還行吧!”陸青予笑着說,她畢竟是接受了多年培訓班熏陶的藝術生,對老師上課的内容和套路還挺熟悉。
“但是我覺得我想教的,和他們想學的不一樣!”陸青予低頭看着地面的花磚。
“沒辦法,他們是為了就業,不是為了興趣愛好。”蘇遠宸也有相同的感慨。“我這班也一樣,大家來學習是為了能認更多的字,能寫更多的字,找一份體面的文字工作。”
“是的,他們想通過學會繪畫技術,快速找到工作。現在我還沒有頭緒。”陸青予看了看蘇遠宸,他好像并不煩惱。“你準備怎麼做?”
“我啊,我準備直接讓他們先學讀報紙,然後抄寫報紙内容。比從山川樹木學起來快多了,也實用。”蘇遠宸胸有成竹地說。
“這樣啊,那我可能需要再研究一下,如何把繪畫當成謀生工具來教授。不知道除了圖書館,還有哪裡能找到相關書籍學習一下。文化宮圖書館裡面的美術類書籍太少了。”
“你想增加學習的機會,正好我知道市展覽館在進行全省的美術展覽,說是為明年的全國美展做準備的。”
全國美展五年一次,是國内最大最著名的展覽,陸青予對此很熟悉。她立刻說:“太好了,那我周末去看看。”
“你幾點去?我也想去看看。”蘇遠宸又補充了一句:“他們也有書法展的。”
陸青予明了地笑笑:“行,那就周日上午9點半吧!”
“嗯,我在展覽館門口等你。”蘇遠宸說完這句話,居然有些臉紅。
公交車來了,陸青予什麼也沒說,跳上車回家了。
周日晴朗的早晨,陸青予在櫃子裡掏出僅有的幾件春秋裝,藍色帶條紋的運動服套裝、灰色的大碼襯衣、藍灰色外套、軍裝外套。
實在沒什麼可選的,就襯衣配軍裝吧。梳上兩個小辮子,然後戴上最流行的軍帽,背上軍用書包,書包裡塞一個軍用水壺,就是街上最流行的崽。
等到了展覽館門口,陸青予驚訝地發現蘇遠宸也穿着軍裝外套,戴着軍帽。好吧,真是湊巧。
蘇遠宸早就觀察過了,陸青予這個季節隻有這幾身衣服,來來回回地穿。今天穿這身綠色衣服的概率最大。
為此他放棄了白襯衣西褲,就為了來一次撞衫,早上出門的時候被梁夢雪念叨了好一陣醜。
醜什麼醜,一切剛剛好。
全省的美術展果然人才濟濟,國畫、油畫、版畫、書法、雕塑應有盡有。陸青予興奮地摸出紙筆,在他山之石的本子裡塗塗畫畫。
一個不小心,裡面夾着的一張紙掉了出來。
蘇遠宸立刻彎腰準備把紙撿起來,風吹動紙邊,顯露出畫面的一角,看起來是一個男人的頭頂和蓬亂的短發。
“我來就好了!”陸青予慌亂地撿起畫像塞進書包。
“這是你畫的人?”蘇遠宸好奇。
“哦,我随便塗的,不要緊的其他人。”陸青予擠出一個假笑,率先往前走。“走吧,走吧!我要去看看國畫展區。”
其他人?其他人?什麼其他人?其他人是誰?是工坊的還是其他地方的其他人?
不是重要的人為什麼要畫,不重要的其他人為什麼要專門夾進筆記裡。
作為藝術作品,不能給自己看的嗎?那就不是藝術品!
蘇遠宸瞬間腦子嗡嗡,心裡慌亂起來,後面陸青予說什麼,他都聽不到了。隻能保持微笑的表情,望着遠方,機械地跟着嗯嗯。
陸青予和他說了幾句話,發現他明顯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