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節後,彭城發現李長生請病假了。一時間工坊裡兩位老師傅都病了,大家不由風言風語起來。
很多人都說,陸開明是真的年紀大生病了,李長生節前還在和彭城吵架。他根本不是病了,是給彭城下馬威呢!讓他知道,誰才是這個工坊真正的老大。
彭城很生氣,他想推進的工坊改革做不成,想推出的新人新技術不成,眼見着這批訂單也不能完成。雖然知道李長生想以撂挑子來拿捏他,但他還是不得不上門去求他。
到了李長生的家裡,李正林根本就沒讓彭城見到老人,敷衍了幾句老人病了睡了,就把他趕走了。
彭城離開李長生的家,思來想去,最後去了陸開明的家。
不知道兩個人談了什麼,隻知道第二天,陸青予陪着陸開明來上工了。
老爺子比之前瘦了很多,臉色也不好。他已經不能到處巡視了,隻能半躺在辦公室裡。
彭城把幾個幹部請到陸開明的辦公室,商量這次訂單的制作方案。陸青予作為老爺子的陪護,也留在了現場旁聽。她還是第一次詳細了解産品制作的過程。
賴鑫作為李長生的第一号弟子,對過程很熟悉:“一百多個台燈,客戶要求做成一樣,沒什麼難度。隻要圖紙出了,銅胎房先出模型,掐絲車間直接做就好了。後期加裝燈罩和電路,我去定做就好了,但是也要圖紙設計好才行。”
彭城問:“圖紙誰出?”
所有人面面相觑,吳準小聲地說:“我們的圖紙都是師傅出的,要不就是師傅帶着孫信出的。”
檔案室兼畫圖設計師孫信立刻擺手:“我不行,我不行。沒有師傅,我一個花紋都畫不出來。這台燈是新鮮玩意兒,我連看都沒看過,做不了,根本做不了。”
彭城看向于方林,于方林搖頭:“我沒在李師傅門下認真學過,确實不敢動筆。”
張少堅對于方林說:“師兄,試試呗,先做一個樣品,客戶滿意了我們再做。”
于方林臉色漲得通紅:“我,我就怕耽擱大家時間,最後誤了交貨期。”
“那,我們怎麼辦?”彭城掃視一圈。
賴鑫理所當然地說:“當然是請我師傅回來主持,我們工坊離了師傅,就是不行。”
吳準、孫信,連陸偉也在點頭。“彭經理讓師傅高興點兒。師傅心情好了,病就好得快。病好了自然就回來了。”
彭城實在不想面對這幾個人的嘴臉,争一口氣比工坊的正常運轉還重要。他看向了陸開明:“師叔,您看看,您可以勝任嗎?”
陸開明眼看着李長生的徒弟們互相推诿,彭耀祖的徒弟們無能為力,自己沒有一個得力弟子,心裡十分難受。
他長歎了一口氣說:“特别複雜的器物不行,台燈我還是可以勉強試試的。就讓我這把老骨頭帶着大家做吧。”
“師叔?您能行嗎?”賴鑫譏笑着。“我可從來沒見你畫過圖紙。”
吳準接着說:“一号車間最近在做另一批訂單,我們是沒時間做的别的東西的。台燈的量也不多,二号車間可以做的吧?”
“隻要陸師傅有圖紙,我們當然可以做。”張少堅嗆聲。
陸偉笑笑:“鍋爐房的師傅們任務也重。你們自己可以加柴控溫的吧!”
“這個我們都會!”于方林笑着接嘴:“連銅胎都不要你們管,我自己能行。”
“就這麼決定了!由師叔帶着二号車間做訂單。”彭城下定決心。
“先出圖紙,再出樣品,确認後大家加油幹。一号車間負責其他訂單,也不用摻和台燈的事了。燈罩和電路部分,王敬國,由你去紡織廠和無線電廠協商吧。”
賴鑫見彭城這次這麼堅決有些傻眼。不應該再去求求師傅嗎?
陸青予觀摩了整場會議,不由輕笑,有些人還真把自己當盤菜。
還沒下班,賴鑫就溜出大門去通風報信。李長生和李正林正在下象棋,一點生病的迹象都沒有。
李正林看見賴鑫沒覺得驚奇:“你來了,那他就不會來了。”
“是,他把陸開明請回去了,讓他主持生産。師傅,怎麼辦啊?”賴鑫一路跑來,滿頭大汗。
“他要請就請吧,我還能攔着嗎?”李長生把手中的馬挪了一個位置。“将軍!”
“可萬一呢?”賴鑫接着問。
李正林把帥換了個地方,李長生走象:“再将!他陸師兄幾斤幾兩,我比彭城更清楚,頂天了能做個基礎款。這幾年客戶對景泰藍的要求越來越高,上面的人不會滿意的。”
“彭城想要做好器型好紋樣,最後還是得來求我爹。否則,沒有一個師兄師弟會給陸開明提供圖紙的。對了,你告訴孫信,檔案室裡的圖紙也要收好,别讓他們随便找到類似的直接抄。”李正林把帥再移走。
賴鑫猛點頭:“我立刻就回去給他們說,然後告訴他們該請假的要請假了。積攢這麼久的假期,不用可惜了。”
李長生走車:“我赢了!你逃不掉了。”
李正林送上帥:“師兄,就是這個理。當初為了個小姑娘發明的圖案放大器,彭城就想要摧毀我爹四十年的絕對權威,門都沒有。該讓他們知道,天和琺琅工坊到底是誰說了算……”
李長生收了帥,放在手心把玩。一個國隻能有一個帥,工坊也是這樣。
他并不想走到今天這一步,但是工坊逐漸脫離了固有的軌道。師徒制被打破了,分配制也快了,連技術都不能捏在自己手上,那工坊就徹底不在自己手中了。
為了師傅,為了傳承,在必須搏一搏。要讓他們年輕人知道,老祖宗留下的東西,才是好東西。現在走點彎路,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