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在巷子裡的不是巨大的垃圾袋集合體,而是剛才在學校看見的那位獸人少年。
不知道他被傷到了哪裡,露在外面的皮膚上沾着血迹,剩下的則被那身漆黑的衣服和漆黑的羽毛擋住了,看不清楚。
如果沒有明顯的風險因素,妮娜會很樂意讓自己的公寓多一位客人,但考慮到他正在被魔女追殺,事情就沒那麼簡單了。
獸人也看見了站在巷子裡的妮娜,露出了警惕的表情。但他似乎也十分清楚,不管這個人類要對自己做什麼,現在的自己都沒有絲毫反抗的能力。
他如同示弱一般小心地挪動了一下身體,一隻翅膀逐漸縮小,上面的黑色羽毛也不斷褪化,最終變成了一條胳膊。
他從仍保持着翅膀模樣的另一隻手下面摸索出一張紙片,看了一眼,然後用一種顯然是強裝出來的可憐的語氣說道:“請問……這裡是,羅、羅德裡斯公寓嗎?”
這下妮娜沒法裝作視而不見了。她謹慎地蹲了下來,屏着呼吸從獸人手中抽出那張紙片,上面明明白白地寫着她那座公寓樓的住址和名字:
[在我無法回來的這段時間裡,如果遇上了什麼困難,就到下面這個地址去。那裡的房東會替我照顧你的。魔女不會輕易到那兒找麻煩,你可以放心。
老城區1402号羅德裡斯公寓,妮娜·斯特爾]
這張紙的頁腳還有統一印刷的腳注:恩斯法内大學經濟學院。
妮娜看了一眼被毛茸茸的翅膀半遮着的那張緊繃的臉蛋。獸人适時地從口中吐了一口血出來,把她吓了一跳。
“好吧,這兒就是你要找的地方,我就是妮娜·斯特爾。”
獸人眨了幾下眼睛,放下心來,然後腦袋一歪,昏了過去。
妮娜看了一眼巷口來往的人群,覺得将這個黑漆漆的大家夥拖到街上,然後從正門進入公寓并不是個明智的辦法。
她伸手在一側的牆壁上觸了幾下:“親愛的惡魔城,我需要在這裡開一個臨時的入口,你一定可以辦到吧?”
話音剛落,灰撲撲的牆壁上便立刻産生了一道矩形的凹陷,接着,這道凹陷徹底與周圍的牆壁分離,形成了一扇簡易的内開的門,門口還貼心地淌下一道斜坡。
妮娜站到門内,一手托住獸人的翅根,一手穿過另一邊的腋窩,将他從這扇小門拖進了公寓樓内。
随着拖行,地上出現了一條長長的血迹,一直從巷道延伸至屋内,但随着臨時小門的消失,從外面看,那道血迹就這麼奇怪地戛然而止了。
“把這兒變成一間病房。”
很快,房間裡多了一些家具,布局發生了改變。
雖然血迹沒有消失,但地面從粗糙的水泥地變成了磚地,房間中央多了一張可以升降折疊的病床,正好将受傷的大鳥托了起來。
一邊的床頭櫃上,則放置着救護箱,裡面裝着急救用的藥水和道具。雖然空間狹窄,但惡魔城還貼心地準備了陪護席和一個簡易的洗手台,窗簾和房門也變成了符合醫院印象的樣式。
“把這邊也變回去吧。”妮娜小心地扯了扯翅尖上的一片巨大的飛羽。翅膀太占據空間了,而且她總擔心會不小心将上面那些脆弱的羽毛弄斷。
獸人失去了意識,但似乎還是聽到了她的要求,僅剩的一邊翅膀真的恢複成了手臂的樣子。
翅膀、或者說這條手臂後方有一個穿孔。也就是說他剛才并沒有全身而退,是因為僥幸和機智才得以逃脫。如果是一隻鳥的話,在翅膀受了重傷的情況下,絕對不可能強撐着飛那麼遠。
另外,還有一個重要情況。這位小獸人,我們不該用他來稱呼,而應該說是她。
妮娜在剪開她的衣服替她處理身上那些傷口的時候,才發現這是一個女孩。身體已經開始發育了,所以能很清楚地分辨出來。
隻是她剪着通常隻會在男孩子頭上看到的隻有一兩寸長的短發,而且臉部輪廓瘦削而分明,光從臉蛋很難确認她的性别。
在經過清洗消毒和包紮等一系列處理之後,她看起來好了一些,并漸漸恢複了意識,妮娜讓她穿上了自己的舊衣服,一件寬松幹淨的棉布T恤。
但是當她看清周圍的景象之後,便立刻不顧身上的傷勢,從病床上翻了下來,幾乎是摔下去的,然後踉踉跄跄地向門口挪去。
“醫院!我可不能呆在醫院!我得趕緊離開!”
妮娜從身後将她拖住:“好姑娘,安靜一點,這裡不是醫院。”
獸人一下子就變得老實起來,任由房東把她抱回床上。
“這是哪裡,你是誰?”
“我記得在你昏過去之前已經做過自我介紹了。羅德裡斯公寓,妮娜·斯特爾。”妮娜從口袋裡摸出那張紙條,遞給獸人,“你和烏瑟是什麼關系?”
從紙條上的内容及紙張本身,不難判斷這就是烏瑟留下的東西——這位獸人小姐會冒險出現在校園裡,說不定就是為了尋找這張紙條。
小獸人低下腦袋,考慮了很久,才回答道:“兄妹。”
“魔族存在血緣關系?”
“我們是從同一個枝節上出生的。”
妮娜仔細打量着獸人的臉,發現這家夥和烏瑟确實有幾分相似,尤其是那雙仿佛生來就沒睡過一個好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