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自己的懇求後，小雪母親連頭都沒回，依舊動手翻炒着番茄炒蛋，番茄的味道逐漸彌漫開來，酸酸甜甜讓人食指大動。

祝楓嗅嗅那香味，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隻是道：“在噩夢中你才是主人，你想做什麼就去做。”

把這句話對夢主說可是很危險的，特别是知道自己已死的人，總會用盡辦法掙紮求生，試圖将自己的生命延續下去。

不過小雪母親聽到祝楓這麼說，隻是肩膀微微放松了些，拿過調料撒撒，接着把番茄炒蛋盛了出來。

側身讓她将菜端出去，祝楓跟着往後走時輕撞了撞俞一頃：“還呆着呢，吃飯。”

俞一頃上前一步微攔住祝楓：“現在的夢主很危險，最好不要過多接觸。對方控制欲這麼強，說不定會想要帶着小雪一起死從而誤傷你。”

“她不會想讓小雪死的。”

祝楓回過頭去看俞一頃，因為這次噩夢中他的積極配合，難得多說了兩句，“約好給孩子炒甜口番茄炒蛋，并且會完成約定的家長，能是什麼壞人。”

俞一頃：“……？”

兩人走回狹小的房間，用來放菜的桌子很小，有幾道菜甚至得疊着放才放得下。熱氣讓味道混雜在一起層層疊加，本來不餓的人聞着都起了食欲。

“快吃吧小雪，都是你喜歡的菜。”

把身上髒兮兮的圍裙取下放在一邊，母親笑着拍了拍椅子，讓小雪坐着的椅子上出現厚坐墊，能方便夾到菜。

不過小雪白着臉看着桌子，連手都沒有放上桌，末了顫抖着聲音小聲問道：“為什麼有番茄炒蛋？”

小雪母親沒說話，隻是笑着坐下來，溫和看着小雪。

祝楓倒是不客氣，舉着碗開始吃，興緻勃勃地把所有菜都嘗了一遍。

不過她始終繞過了番茄炒蛋這道菜，就在對着糖醋裡脊下第三次筷子時，感覺到空氣突然變得粘稠，動作都帶着一股阻力，一切都慢——或者說是停滞了下來。

筷子放下，看着徹底僵住不動的石獅和小雪等人，祝楓看向對面的小雪母親：“有什麼話單獨想和我說？”

“我知道您與另外兩位鬼官不同……您是和小雪一樣，被我卷入這裡的無辜普通人。”

小雪母親眼裡投出一股期許，“您是能返回現實是嗎？回到那個我已經死了，而小雪還活着的世界？”

祝楓垂眼：“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是的。”

聞言小雪母親立刻道：“能不能拜托您一件事？等您出去後，可以幫忙訂購一隻會說話的電子鹦鹉寵物麼？”

被對方這請求弄得一懵，祝楓還在思考電子鹦鹉寵物是個什麼東西，一時陷入沉默。

誤會了她這沉默的意思，小雪母親連忙補充：“我家住在五号巷125号，我的銀行卡密碼是761123，裡面存的錢應該夠，拜托了。”

祝楓沒有說答應與否，反倒問着：“買寵物鹦鹉有什麼用？”

因為有求于人，小雪母親現在問什麼回什麼：“聽說那鹦鹉可以用來幫忙制定計劃，如果我不在了，就由它來幫小雪制定計劃。”

小雪母親聲音停頓了一瞬：“您應該也看出小雪生病了……她的病導緻她成為了個沒有求生欲望的孩子，甚至經常自殘。”

“我和她做的第一次約定便是給她炒甜口番茄炒蛋，然後我發現，她……她會在自殘的過程中停下，就是因為想到還和我有約定未完成。所以之後我按照這個方法，給她制定計劃，讓她好好生活。”

果然啊。

這原因倒是和祝楓想象的一模一樣，計劃，隻是為了讓小雪能繼續生活下去的手段罷了。

聽上去束縛着小雪的人生，讓她沒辦法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但實際做計劃才是讓小雪有求生欲望活下去的唯一出路。

“我把甜口番茄炒蛋當成了關鍵約定，在她病被治好的那天，我會給她做甜口的番茄炒蛋……病好以後，媽媽就再也不會做計劃去限制她了……”

祝楓靜靜聽着她的話，看了眼旁邊時間暫停坐着的小雪。

這孩子從開始就一副神色恹恹的模樣，連話也不想和别人說，本以為是性格比較自閉，但事實比想象中的還要嚴重。

于是母親将每天要做的事情寫在日曆上，再由小雪去完成。

培養她畫畫的愛好，也會努力找書讓她學習，在自己有空閑的時候也會帶着她去公園吃冰淇淋。

祝楓：“你為什麼要倒帶重啟這一天？就是因為小雪沒有按照計劃生活？”

小雪母親低頭看着桌上誘人的食物，平時她手藝可沒這麼好，在夢裡的她似乎無所不能，隻要她想給小雪最好的，便真的能做出來。

但她最想完成的願望卻完成不了。

“我知道我死了，但是……”

她還沒有看到小雪的病痊愈，她擔心小雪沒有她後就沒人給她做計劃，最終走向死亡。

對方咬咬唇，聲音裡帶着些無力：“我擔心她，我怕她死，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聽到了我的乞求，就給了我這麼一片空間。在這裡我反複讓她無法完成計劃，試圖靠堆積失敗讓她對計劃産生質疑，從而有自己的想法，去拒絕我給出的任務……”

這話說完，她又輕聲笑了笑：“抱歉拖累那兩位鬼差了，以及感謝您引導她。我能感覺出她和之前不一樣，雖然不知道她的病是否徹底好了，但在您的引導下，她開始思考了。”

祝楓搖頭：“這是小雪自己的改變，和我無關。在我看來，你的孩子早就有自我思考的能力了，我隻是改變其慣性服從計劃的思維，将其真實想法誘導出來。”

說罷，不管對方動容的神色，祝楓再次問着：“所以你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确實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這問題問得直白，讓小雪母親垂下眼：“剛來到這裡，我還是迷迷糊糊的，但當我看到還是孩子的小雪時，我就清醒過來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因為小雪已經是個大姑娘了，不可能還這麼小。”

怪不得房間中沒有适幼化的改造，廉租房的布置應該和夢主現實世界相同，那裡的小雪已經不是幼年期了。

“我死亡的前一秒，像是看到了好多幻覺，有小時候牽着我手的小雪，也有在事故發生時試圖将我拉起來的她。”

對方的語調一下變得很慢，像是在痛苦回憶，又像是慶幸：“我也不知道哪個她是真實的，不過太好了，兩個小雪身上都沒有傷，太好了，那些血都是我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