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四十七分,玫瑰在聊天軟件上給遠在大洋彼岸的謝令妤留言——
【跟你分享一件荒謬的事兒,我那分手五年杳無音信的前男友……突然跑上海來找我了,這會兒就在我單位樓下呢,看着是不等到我不罷休的意思了。】
她和謝令妤隔了十幾個小時的時差,原本并沒有期待她能馬上回複她,不想還沒過五分鐘,那邊就回了過來。
【需要我幫你報警嗎?】
玫瑰倒忘了謝令妤的脾氣,趕緊回道:【你還沒睡呢?暫時先不用,他隻是說回來看看我,目前還沒有什麼過激的行為。】
【等有過激行為就晚了,他這已經構成騷擾了吧?】
玫瑰說:【我就是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啊,已經分開了這麼多年,大家各自安好不好嗎?】
【你想聽我說什麼?】
玫瑰發了個無語的表情過去,【當然是實話!】
【實話就是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兜兜轉轉還是你”,有的隻會是“挑挑揀揀隻剩你”。他要是真深情,會消失五年不見?同樣的情況換成老方,估計都忍不了五天吧?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覺得——隻要他來找你,你就能給他機會。】
【他想多了!】玫瑰抿抿唇,突然很佩服謝令妤的通透,但也因為她的過于直白而有些怔愣。
【我當然知道是他想多了!我難道還不知道你是什麼人?所以我猜着,這男的應該是挺自我也挺自戀的,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感受。否則,在知道你有男朋友的情況下,不應該遠離你的生活,盡量别給你造成困擾嗎?另外,我比較好奇的是,是誰把你信息給他的,這人也沒盼你點好啊!】
【謝大導演,你真絕了,句句直中靶心。】玫瑰露出一絲苦笑。
【還行吧,最近我寫人物小傳都快寫瘋了。】
又問:【你不打算告訴老方嗎?】
玫瑰歎了口氣:【就老方那個脆弱的心髒……我怕他承受不了。】
【那你太低估他了,真正能把他怎麼樣的,隻能是你的态度。況且你有沒有想過,萬一這男的接下來還一直糾纏你,你覺得老方會察覺不到嗎?】
玫瑰咬了咬唇:【我不會讓他有機會一直糾纏我的。】
【嗯,我相信你能處理好。】謝令妤發過來一個摸頭的表情,【我要睡覺了啊,還有……老方挺好的,别讓他成為第二個連城。當然,這隻是我的私心,你不用理會。想念你們每個人,隔着太平洋和你說晚安。】
謝令妤這句話,才像一支真正的箭,狠狠刺在了玫瑰的心髒上。
走到窗前,她發現莊國棟竟還在長椅上坐着,不禁一陣心煩意亂,無關乎感情,隻是單純覺得心理邊界在不斷被試探和侵犯,像是被誰抓着頭發強制按在水中,壓抑,絕望,窒息。
突然就好想他。
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趁着同事們都去吃午飯打電話給他,本想問問他今天能不能早點過來接她下班,還沒等她開口,他就先報備說今天要去給客戶測試一下系統,客戶的公司比較偏遠,大概要很晚才能回家,還囑咐她在外面吃了飯再回去,别把自己餓着。
玫瑰瞬間就流下淚來,也說不出自己為什麼這麼委屈,光聽見他的聲音就這麼想哭。
“方師兄,過幾天五一假期我們一起回延吉去看看阿姨吧。”她努力壓制着哭腔。
方協文那邊的環境很嘈雜,但還是能讓人聽出他此刻的開心:“真的?好啊,那你等我回去咱們計劃一下,要不順便去長白山玩一下?”
玫瑰說:“都聽你的。”
默了幾秒,又說:“我很想你。”
方協文笑:“我也想你。剛才還和林昊他們聊起你呢。”
“聊我什麼?”
“聊你好像有段時間沒有請我們喝奶茶了。”
玫瑰破涕為笑:“那我改天請。”
心情終于緩和了許多。
挂了方協文的電話玫瑰又打給黃振華,質問是不是他告訴莊國棟她的工作地址的。
結果她還沒說什麼,黃振華倒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了一堆。
“不是,你就這麼跟你哥說話啊?之前和老周那會兒你不還說普通朋友就不能喝咖啡吃飯了嗎?怎麼到莊國棟這就不行了?”
“既然是朋友,人家大老遠跑過去看你,你不應該盡盡地主之誼嗎?”
“那方協文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了,你還真打算為了他以後都不交朋友,不拓展人脈了啊!”
玫瑰氣得心髒疼:“所以這就是你之前見白曉荷時候給自己找的借口嗎?你敢說你當時真的隻把她當做普通朋友,一點見不得人的心思都沒有嗎?黃振華,蘇蘇姐可以原諒你,但你也别揣着明白裝糊塗!”
黃振華被她怼得啞口無言,卻仍加了句:“我是你哥,難道會害你?男人有事業心又有什麼錯?你今天能支持方協文,當初為什麼不能支持他?”
玫瑰說:“我自然隻做我認為正确的事,方協文他值得。”
黃振華冷笑:“我看你就是在賭氣!你要是真像你說的一點都不在乎莊國棟,會有這麼大反應?别自欺欺人了黃亦玫。”
“哥,你真的有關心過我嗎?”玫瑰笑出眼淚來。
“廢話!我不關……”
玫瑰直接按掉了電話,打斷了黃振華的喋喋不休。
要是換做從前,她說不定會氣得把手機砸了,可現在的她隻覺得這一切都不值得她浪費錢,有這錢,夠她和方師兄做好多更有意義的事了。
隻是她實在沒想到莊國棟還真的在樓下等了她一整天,也不知他這遲來的執着和深情是在表演給誰看。
五年未見,他在外形上的變化倒是不大,憑良心說,放在人群中,依然還可以算作比較耀眼的存在。
隻不過,褪去了她眼中的愛做光環,他的帥好像跟陸家嘴和靜安寺那些西裝革履、神情冷漠,一副把自己當成宇宙中心模樣的精英男也沒什麼區别。
不僅一下子就失去了吸引力,甚至讓她都不敢相信自己曾經喜歡的竟然是這個類型。
他擋在她下班的路上,執意要請她吃頓飯,眼神裡都是意難平。
本想直接繞開不理,他卻說:“你要是今天沒空也沒關系,我還要在上海待上幾天,吃飯的事可以再約。”又問,“你住得離這裡遠嗎?我先送你回去。”
玫瑰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一種溺水的感覺襲來,瞬間就想起了謝令妤說的萬一他接下來一直糾纏不休……方師兄難道不會察覺嗎。
不行,絕不能讓那樣的事情發生,她必須今天就讓他死心。
隻是,對付莊國棟這樣自以為是的人,她得怎麼做才能避免陷入他的邏輯陷阱啊!
搭理是給機會,不搭理就是痛苦到不敢面對,哪怕是劈頭蓋臉将他一頓罵,他估計也隻會覺得她愛他愛到要瘋了。
說實話,她真的很少自我反省的,但此刻她真的很想回到過去問問自己,為什麼要給他這樣的機會。
“你送我回去這不太合适吧?我已經有男朋友了。”玫瑰冷笑道。
“那就去吃飯吧。”
“也行吧。”
——黃亦玫,撕碎他的面具吧!
玫瑰在心裡呐喊。
見她答應,莊國棟臉上立刻滑過一絲勝利者的微笑來,仿佛她的妥協也是他們之間關系回溫的某種證明。
問她:“你想吃什麼?”
玫瑰說:“我都行。”
“這附近好像有家本幫菜還不錯,要不要去嘗嘗?”
這肯定也是他預設好的答案。
玫瑰強忍着厭煩擡眸瞥了他一眼,突然又說:“這附近有家東北鐵鍋炖好像也不錯,就在前面不遠。”
莊國棟臉上的笑容果然一秒凝結,堅持道:“本幫菜那家的環境比較好,适合聊天。”
玫瑰總算明白為什麼人無語的時候會笑了。
“行吧,我主随客便。”
到了餐廳,莊國棟就招手喊來了服務員,并按照印象裡她的喜好點了菜,還特地說了句:“我記得你愛吃紅燒排骨,對吧?”
玫瑰說:“最近幾年口味變了很多,也說不上喜歡不喜歡。”
莊國棟給她倒了杯茶:“也是,你這人向來兼容性強,好的壞的都能吃得很開心。”
玫瑰點點頭:“人家都說由儉入奢易,我現在的口味也是有點被養刁了。”
莊國棟聽了臉色一黯,半晌才說:“玫瑰,你變了好多。”
服務員端上例湯來,玫瑰低頭喝了一口,淺笑道:“你倒是一點沒變。”
莊國棟勾了勾唇:“我現在已經是總部的運營總監了,永居申請也下來了。這次一回來,去北京看過我爸就來上海看你了。”
玫瑰說:“是嘛,恭喜你得償所願。”
莊國棟也喝了一口湯,“聽說你男朋友是學計算機的,那他平時更喜歡研究算法吧?我很好奇你們這專業隔得這麼遠能有共同語言嗎?”
玫瑰笑笑:“古人都說了,和實生物,同則不繼,思想不同頻碰撞出來的火花才動人嘛。”
莊國棟愕然:“你竟然真的愛他?”
玫瑰訝異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麼會問出這種蠢問題?”
莊國棟呼吸一滞,“隻是聽大哥形容,我實在是想不出你愛他的理由。”
“黃振華那樣一個都快四十歲才好容易有人收留的情感白癡……他的話你也敢信?再說,愛一個人需要什麼理由,讨厭一個人才需要理由吧!”
莊國棟抿抿唇:“那你讨厭我嗎?”
玫瑰抽了張紙擦擦嘴:“我為什麼要讨厭你?”
莊國棟說:“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讨厭我,不會一輩子不見我的。”
玫瑰又吃了塊排骨:“我确實不怎麼把目光放在外人身上,畢竟讨厭一個人也是要浪費時間的。”
氣氛瞬間冷了下來,半晌兩個人都沒再說話,隻剩下餐具碰撞的細微聲音。
相比于莊國棟的悶悶不樂,玫瑰吃得倒挺開心,主要是她中午沒吃飯,這會兒真的是餓了。
冷場之後,還是莊國棟主動又找了個話題,“聽說你後來去學心理學了。怎麼,是曾經抑郁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