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裡睡得不安穩,聽見街上的馬嘶聲的時候他就驚醒了,摸着自己的衣服就想穿上去鏟牛糞、喂飼料了。穿到一半謝裡才霍然驚醒。察覺到周圍漆黑一片,而自己存在于一個陌生的地方。
窗外的河水映着破碎的月光,勉強把光線照進屋裡。所有的一切籠着一層薄薄的青色光霧。這裡的氣息稍微有些悶。空氣竟也是陌生的。以往聽不到的聲音紛至沓來。樓下的人的驚呼聲,貓兒狗兒的叫聲,腳步聲,悶哼聲,齒輪轉動聲。
丹尼微微地抖動着。他的汗已經蒸發,既冷又黏的汗味飄滿了這個屋子。
謝裡撇開頭,努力無視室友的呼氣聲。
有什麼蟲子被困在窗戶裡,正發出一陣一陣的嗡鳴聲,謝裡閉眼,想要無視這樣的聲音,卻發現自己已經逼近爆發。于是他迅速起身,跑到窗邊,狠狠打開窗戶,讓那隻蟲子順利飛走。
室友有些慌張地隐蔽了自己的呼吸聲,而謝裡得以呼吸秋末霍恩鎮裡的伊利斯河上的冷氣。河水的波光映在謝裡的臉頰,謝裡眯眯眼睛,看見底下的河流靜靜地流動。就連霍恩鎮裡的伊利斯河都很陌生。
謝裡忽然想起了久别的前世親人,想到他們也已經很久沒來光顧自己的夢了。看着靜靜流動的伊利斯河,謝裡沒有哭。雖然心上缺了一塊,但是人沒感覺怎樣傷心。隻是怅然。
安靜地返回自己的床鋪,閉上眼,繼續默背《法論》原文,謝裡又一次迫近睡眠。
而後,堕入黑暗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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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很早就醒了,大約四點左右,以往的這個時候都在幹活,但是現在無所事事。天還沒有亮,似乎可以繼續悶起被子睡覺,但是謝裡不想這麼做。現在還算是神清氣爽,若是睡一會兒,可能就失了這精神氣。
幹脆起身,麻利地把被子整頓好,用涼水洗了臉,用微黑的毛巾擦了擦胳膊和腿,穿好衣裳,在沒有人的走廊裡練習賈斯汀教的拉伸操。剛開始沒多久,自己的房間也開始有動靜了。
在屋裡一陣慌張的跌撞聲之後,丹尼的腦袋就從門裡冒了出來,滿頭是汗地四處看,看到陰影裡的謝裡之後才松了一口氣,把謝裡一把托起,扛進房間裡,放在床鋪上,心有餘悸地低聲道:“你怎麼不說一聲自己就起床了!”
謝裡小臉一紅,小聲說:“我在家裡早起慣了。”
丹尼說:“必須睡前就跟我說!”
丹尼站起身,貌似想用自己的身高産生威圧感,讓謝裡更加聽話一些。
謝裡就乖巧地說:“好。”
外面又傳來了腳步聲,丹尼瞪了謝裡一眼,小聲說:“你把師傅吵起來了!他肯定以為家裡進了強盜或者小偷。”
“我不會再這麼做了。”謝裡小聲回答。
外面的人非常輕聲地巡視了一圈之後,又回到了房間裡。
丹尼坐下說:“唉,現在太早了,睡吧。”
被丹尼塞回被窩的謝裡不由得再一次強迫自己入睡。
學徒工起床的時間是五點左右,丹尼起床後要在河裡打水、燒旺熔爐,迎接挑糞工進屋裡挑糞。謝裡本來也沒有睡着,就随着丹尼起床而起床,在屋裡把沒做完的拉伸操又做了一遍,就到廚房去,看看自己能不能幫忙。
傑西卡正拿着菜,準備切成配餐的細條,但是手下一個颠,彎起身來。
“傑西卡嫂子!不舒服嗎?”謝裡迎上去。
“沒有……一會兒就好。”傑西卡把刀放下,輕輕捂住她的肚子。
“我幫您切吧。”謝裡說。他踩着闆凳,很自然地就拿起刀,然後拿着刀,下闆凳。
“你小心點!。”傑西卡有些被吓着了。
謝裡就把刀放在一邊的矮幾上,把刀案拿下來,一手按着菜,眨眼功夫就把傑西卡要的細條切了出來。
“你的刀工真不錯呀!”
“還行吧。”
傑西卡說:“我娘家是飯鋪,還是看得出來的。你的手指修長有力,手掌也比一般的孩子都大。将來,肯定是個又高又壯的男子漢。”
“哈哈哈。”到現在了,有人說謝裡是男子漢,男孩,或者男人的時候,謝裡還是會想笑,那種從身體裡蹦出來的莫名其妙的笑意,像是被人點了笑穴似的。
六點半,瑞尼一家人、丹尼及謝裡坐到了餐桌上。
早餐是玉米湯、蒜香面包、煎培根雞蛋配菜絲、每人一杯牛奶。瑞尼和丹尼則有特别為他們準備的生雞蛋粥,每個人要喝掉至少六個蛋。
瑞尼看見謝裡盯着自己喝生雞蛋粥,便笑問道:“你也想嘗嘗?”
謝裡狠狠地搖頭。
瑞尼道:“你以後應該不用這麼補。你爸爸和你哥哥都長得很壯吧?我記得吉米,不對,賈斯汀,在十三四歲的時候就像我現在這麼壯了。”
謝裡心裡含淚:并不需要你這樣的安慰啊!
瑞尼繼續溫和地說:“我們家你也看到了,不需要你做什麼活,樓底下的東西很危險,你更加不能碰了。所以,這三個月你就自由地活動吧,有什麼問題跟我們說一聲,我們能幫的就會幫的。”
“我已經麻煩您一家很多了,還是請給我點活吧。要是不給我活幹,我以後也不知道怎麼來見你們了。”謝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