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鐵花喝得酣暢,昏頭漲腦地去敬酒,腆着臉殷勤地喊:“無花大師,以前是我不對,不該罵你是秃驢,你早說你有這麼漂亮一妹妹,老胡我鐵定給你賣命,嘿嘿嘿,大舅哥,你看我長得也算一表人才……”
無花冷笑連連:“那你還是接着罵吧,我此生最恨别人喊我大舅哥。”
胡鐵花還要歪纏,無花念頭一轉,貌似敦厚地笑道:“你要執意喊我大舅哥也行,眼下我做了龜茲國大王,大公主勉強算我便宜妹妹,便依舊将她許給你吧。”
胡鐵花撓着頭,将信将疑地坐了回去,嘟囔道:“無花什麼時候這麼好心腸了?”
悶頭想了一會兒,就連遲鈍如胡鐵花都意識到不對勁兒,問好友:“阿綠同她哥哥是不是太親昵了?方才我開玩笑說要娶阿綠,無花氣得臉都綠了,要不是阿綠勸了他一句,無花能跳起來掐死我……”
姬冰雁面無表情地說道:“我看你不應該叫胡鐵花,應該叫做胡鐵頭,胡鐵腦,你小子是真油鹽不進啊!”
青年男女歌舞完畢,拿着編好的花環上前,恭敬地獻給無花和顧白月,齊聲道:“參見大王,願大王安康!”
無花飲了一杯酒,醉眼惺忪地說:“你們還沒拜見我的阿月。”
他将取出那顆晶瑩璀璨的極樂之星,明晃晃地挂在顧白月脖子上,心滿意足地勾起唇角:“我的月亮,我的長公主……”
待他尋到龜茲國傳說中的寶藏,必定舉一國之力,錦衣玉食地供養阿月。
即便是極樂之星那般世所罕見的珍寶,在顧白月的昳麗容顔下,也隻覺黯然失色。
少女自小被石觀音囚|禁,從未見過這麼多人,一道道炙熱又虔誠的目光,比火焰還要滾燙,熱辣辣地落在她臉頰,顧白月面色绯紅,腼腆含羞。
……
王帳之内,顧白月安然恬睡,除去心腹大患後,這一覺顧白月睡得又香又甜,面龐粉撲撲的,膚若凝脂,吹彈可破。
無花靜靜坐在一側,眸色幽暗地凝望床榻上的少女,他對她太過熟悉,沉沉夜幕之中,也能一點點描摹對方仙姿玉質,雙腮挾杏的絕世姿容。
紗幔低垂,如雲如霧,他仿佛墜入了一場旖旎香豔的夢,一場自他十五歲起,便日日夜夜糾纏他,綿密如山川煙草的春|夢。
食髓知味,欲罷不能。
多年來苦苦掙紮,反而越陷越深,日漸沉淪……
那粘稠的,隐晦的,變态而畸形的愛意啊,跗骨之蛆一般,無孔不入,密密麻麻地滲透到每一寸血肉之中。
無論他念多少遍《摩诃般若波羅蜜多心經》,都無濟于事。
什麼“空即是色,色即是空”,難道他眼前所見傾城之色,都不過昙花一眼?難道那二十五年日日夜夜的陪伴,都是夢幻泡影?
天峰大師曾下斷言,說他六根不淨,難以成佛,告誡道:諸般紅顔相,皆作白骨觀。
可是,他們相互支撐着,從那煉獄般的日子裡,一天天熬過來,否定了賴以為生的愛意,就等于否定了無花,那他這個每天戴着虛僞假面,連真實姓名都從未示人的怪物,又該怎麼活下去?
老和尚的戒尺一下下打在脊背,斥他:“癡兒,你可改了吧。”
無花笑得清風朗月,嘴裡的話卻十分決絕:“不改,死也不改。”
執念深入骨髓。
除非削肉剔骨。
雞鳴時分,顧白月緩緩蘇醒,她慵懶地打了一個滾兒,慢吞吞地坐起來,含着瑩潤水光的眸子虛虛地望過來,呆頭呆腦地愣在那裡,“哥?”
“我在呢。”
無花知道,阿月此時看似醒了,實際魂兒還在睡着,也不急着同她叙話,修長手指輕柔地梳理少女濃密長發。
聽說動物隻有在絕對安全的環境下,才會袒露肚皮,徹底松懈下來,人作為萬物之靈長,其實也是如此。
顧白月結束放空狀态,三魂六魄逐漸歸位,揉捏着自己渾身的懶骨頭,毫不設防地問道:“哥,你找我有事嗎?”
手指一頓,無花凝滞片刻,才好似下定決心,一字一句慢慢告訴她:“阿月,我有一件禮物要送給你。”
“什麼禮物?”
無花端來一碗牛乳,半跪在顧白月身前,俯首垂眸:“你把它喝了,我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