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推開門就能感受到溫度很高，整間屋子空蕩蕩的，除寬大的火炕之外幾乎沒什麼家具。

但地面和炕面都很幹淨，尤其是鋪炕的軟席，在小夜燈昏暗的光線下都能看出一圈圈的反光。

炕南頭側躺了一位面色紅潤正在睡覺的年輕男人。

李閱川貼着炕沿站了一小會兒，而後輕聲喚：“大哥。”

見熟睡中的人沒有反應，微微拔高音量又喊了幾聲。炕上的人緩緩睜開眼，兩三分鐘後才對上焦，他朝李閱川的方向擡胳膊，嘴裡“啊啊啊”地喊。

李閱川笑着坐在炕上，握住努力伸出棉被的手，“大哥，我回來了。”

炕上躺的正是李閱川的大哥李閱方，關于李閱方到底是怎麼病的，其實李閱川直到今天都不清楚。

他媽說是五歲時候發燒燒的，他爸說是在河裡遊泳磕到了頭，反正自李閱川有記憶起大哥就這樣了。

李閱方生活無法自理，需要人貼身照顧，劉芬不是能安穩呆住的人，李鐵峰更不可能伺候孩子，李閱敏向來不着家，李閱川參軍之前這些活兒基本都歸他。

他第一年回家探親時，發現竟然是剛上小學的李閱霞在給李閱方喂飯、洗衣服、擦身體，再結合李閱方屁股上的一小片褥瘡，當下一股火沖到頭頂，血氣方剛的大小夥子當着父母的面兒踢翻了水盆。

發火兒隻能痛快當下那一刻，問題仍舊無法解決。

左思右想後，李閱川找到了村子裡一戶無兒無女的老夫妻，提出每月給老兩口1500塊錢，求老兩口照顧下李閱方。

老兩口歲數大了，除門口的三畝地以外沒有任何收入，每月1500元無異于巨款。

這邊剛談完，李閱川拔腿就往家跑，簡單跟爸媽交代一嘴，就把他哥連人帶被褥背到了老兩口家，自此李閱方就在這兒住到現在。

李閱川把滾燙的地瓜掰開，用勺子挖着一口一口喂給李閱方，吃完地瓜他又扶大哥上了一趟廁所，眼看快10點了才走。

李家隻有劉芬和李鐵峰的主卧盤了炕，其餘孩子們的屋裡都是普通的木闆床，冷了就用小太陽取暖。

三九天裡饒是李閱川這種火力壯的也覺得有點冷，手腳都縮在被窩裡，過了十幾分鐘才暖和過來。

他從枕頭底下掏出手機，“季總99+”頂着小紅點出現在眼前。

有那麼一瞬間，李閱川想把他删了......

想歸想，日子畢竟還得過，他深呼吸一口氣，點開對話框一目十行從下往上看。

内容基本是季青衍的一日行程彙報，包括但不僅限于：

跟美術館負責人一起吃的晚飯，小川我想你，同學聚會時甜點蹭白毛衣上了，小川你幹啥呢，早飯吃了四個豬肉大包子沒喝豆漿，小川我夢到你了......

李閱川挑着不痛不癢的回了幾條，然後果斷關機睡覺。

第二天一早，李閱川剛睜眼就被叫去給同村殺豬的四大爺家幫忙幹活，等回到家已經快正午十一點了，肚子叫的比剛才的豬都慘。

趕緊往竈膛裡加柴火，把早上的剩飯熱了。就他自己吃飯，也懶得往餐桌上端了，李閱川直接坐在竈台邊兒狼吞虎咽。

剛吃沒幾口，褲兜裡視頻通話特有的鈴聲響起。

男人之間愛打視頻的不多，李閱川平日裡更是極少主動想“看”誰，除了李閱霞之外，基本跟爹媽都隻打電話。

此時鈴聲一響，他邊掏手機邊歎氣，還沒看見屏幕就猜測八成是季青衍。

事實證明李閱川猜的一點沒錯，确實是北京城裡想李閱川想得抓心撓肝的季青衍。

“小川小川~~”

視頻剛接起來，季青衍的臉和聲音就迫不及待往外蹦，猶如一隻後脖頸被捏住，手腳亂蹬的白毛小兔子。

“嗯”，李閱川就近拿個醬油瓶子當手機支架，把“季青衍的臉”支在自己的飯碗邊上。

季青衍一看到李閱川就笑眯眯的，整個人都活泛起來，“小川，你在吃飯呀？”

“嗯。”

李閱川實在是餓狠了，一口饅頭一口菜吃得噴香。

昨晚帶小霞吃飯時，他憋了一肚子氣，根本就吃不下。

今早還沒來得及吃，就去給人家幫忙。四大爺特意問了吃沒吃早飯，李閱川臉皮薄，沒好意思說實話，就這麼挺到中午。

本就是新陳代謝極快的年紀，鏡頭裡的饅頭仿佛定格動畫似的，一幀一幀眼看着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