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等幾人發問便一口氣徑直講了下去:
“我們這個島,交通不便位置又偏,島上物産原本就沒有多少,島民世世代代靠捕魚為生,也隻能勉強糊口,日子過得極其貧困。儒艮慶典原本隻是島民用來祭祀神靈祈求好運的儀式,全日本甚至世界各國各個地方都有類似的活動,完全不足為奇。我家世世代代都是島上的巫女,我的曾祖母島袋美琴,也就是我扮演的長壽婆真正還活着的時候,是曾經因為長壽而受到村裡人尊敬,所謂吃了人魚肉那個時候就有傳聞,這事傳到外面還引起過好奇的遊客前來圍觀。”
“我祖母大概是從這件事上得到的靈感吧……在曾祖母去世後扮做她的模樣繼續以長壽婆的身份主持慶典,把島上的儒艮慶典作為特色活動宣揚推廣出去吸引遊客,這樣子島民也能多一些可以糊口的營生。不過這個嘛,她做下這個決定的時候我還沒有出生,因此也隻是推測啦。”
“不過從我有記憶以來,祖母,後來是母親,便會偶爾扮成曾祖母的樣子進行活動了。”
她閉了閉眼睛,睫毛隐隐有些濡濕,顯得黑亮黑亮的。
“我原本對這個毫不在意,甚至因為媽媽她們這些事對這個祭典十分排斥。你們也知道的,我原先是做化妝師,直到去年才剛剛回來的。那是因為……那是因為……”
聲音愈發顫抖,島袋君惠用力壓了壓手掌心下的地面,淚水從眼簾中一顆顆滑下:
“死在後面倉庫裡的人,是我的母親啊……是主持完儒艮慶典正準備卸下裝扮的我的母親啊……她被活活燒死在裡面……她她……她臨死前,在最後一刻還惦記着這個島,我接到她的最後一條消息,是拜托我、懇求我繼續扮做長壽婆,繼續……繼續支撐下去。”
淚水愈來愈多逐漸彙成溪流,女子聲音如一根細細的線顫抖但久久不絕。遠山和葉連忙地從懷裡取出自己的手帕,心疼地為她擦拭眼淚,隻是片刻,那帕子便濕得能擰出水來。
“你們或許奇怪……我為什麼……為什麼明明對這件事刺痛在心,卻任由那個荒唐的傳說四處流傳,對警方絕口不提以至于毫無證據之下讓我的母親……以一個不明身份的意外……意外草草結束……”
“那是母親最後的遺願啊……最後的最後還在說。我怎麼、怎麼能……一旦我對警方說出實情,那麼島民、警方、其他人都知道了真相……儒艮慶典就會被破壞了……祖母、母親這麼多年的苦苦支撐就失去意義了……所以我不能、哪怕……”
和推測完全吻合。
幾人幾乎同時在内心還原出了真相,相互對視一眼,都在目光中看到了不忍。
諸伏高明輕咳一聲,語氣十分溫和:
“那麼,島袋小姐,事已至此,這事勢必要一個水落石出。我想島袋小姐将現場好好保存内心裡也是想求一個真相的吧。為了令堂的心願,我們可以先不聲張,隻是此事或許還有出乎意料的波折,十分需要島袋小姐的配合、幫助。在此期間,還望小姐一定一定不要沖動做出任何決定。”
“波折……?”
…… ……
他們商議了一陣暫且告别島袋君惠後,又開始聚在一起讨論線索和處理方式。事情過去一年,直接證據怕是很難找到,這事最後要妥善解決恐怕需要使一些出奇的手段。
等到他們大緻把可能性都說了一遍後夜色已經變得濃稠,幾人各自回去休息等着第二天再去現場仔細查證。今天因為暴風雨遺留的原因行走緩慢,後來又恰巧碰上島袋君惠反倒把步驟颠倒先把事情分說了。結果回過神來時間已經不早光線十分不佳,他們便隻能約定明天着仔細搜查一遍。
海島的夜風一陣比一陣涼,一陣比一陣緊。
小小的少年鞋子拎在手裡,腳尖着地悄然無聲地一步一步走近窗台。
他鼓着臉蛋,表情看起來像是嫌棄,把惦記着的事情在心裡盤算幾次之後像模像樣地點了點頭,而後把鞋子先放到窗外緊接着雙手一撐——
“——小和吾要去哪裡啊?研二哥哥陪你好不好?”
明月濯濯,一波一波掃起漣漪,中間好像攪弄風雲的漩渦。坐在窗邊的青年語氣溫柔,漂亮的狗狗眼裡卻是幽暗一片,安靜的,執拗地,像是等待歸鴻一樣,生生要把那夜霧望穿、海水窮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