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顧淮越将沈青時送到蕭山機場。

她是下午三點二十的航班，現在剛剛一點多，時間還很充裕。

按理，或者說按照原計劃，離開前沈青時應該再去一趟殡儀館，一來是禮數，顧家外婆到底還沒下葬，她從那麼遠趕來吊唁，隻昨天匆匆露個頭就不再去，顯得鼠頭蛇尾很沒有誠意，二來應該跟顧淮越爸媽道聲别的，畢竟她跟顧淮越雖然還沒正式在一起，但關系擺在那兒，到底不一樣。

可她不想。

在知道了顧淮越的遭遇後，她在心理上對顧家人産生了排斥，至少短期内不是很想見到他們。

是，一件事有多面性，站的角度和立場不同，對整件事的看法也會不一樣。比如在顧媽媽看來，死去的那個人是她含辛茹苦從嬰孩時期一點點撫養長大的孩子，五千多個日日夜夜，給他喂奶，教他讀書，與他盡享天倫。雖然天意弄人親子變成了養子，但那麼多年的感情付出不是假的，突然人沒了，還是在跟親生兒子一起外出時人沒的。

她傷心，她難過，她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于是無法自控的遷怒了自己的親生兒子有什麼錯？她也不想，但她那時喪失理智控制不住。

再比如顧爸爸，他出錢出力将兒子送到國外，這是多少孩子夢寐以求的安排！但事實是他将顧淮越送出去，本身就是一種抛棄，他顧及更多的是他妻子的感受，不是顧淮越。他覺得将顧淮越送走是能解決一切家庭矛盾争端最有效的辦法。

多可笑。

不是說出錢出力就是對的。

顧淮越又不是貓貓狗狗，他也有感情，有自己的想法，當時他才多大，将将從山區來到城市，從熟悉的養父母身邊回到親生卻陌生的家庭裡，适應本就不容易。他自卑，他膽怯，他看到與他交換人生的那個同齡人如同對照組般被留下，他當時是什麼感覺？

對照組意外沒了，他被遷怒，被苛責，周遭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護着他給他撐腰的時候，又是什麼感覺？

被丢去國外舉目無親的時候是什麼想法？

他就像被驅逐出族群的狼崽子，在陌生的國度獨自奮鬥獨自成長，一點點成長為可以獨當一面的男人。

這個過程，必定是伴随着無數的心酸與苦痛的。

他們有他們的想法，他們有他們的苦衷，沈青時也不确定她就一定是上帝視角，一定都是對的。但就像顧爸爸當年為了妻子送走兒子一樣，他在意他的妻子，她當然也更在意她的顧淮越。

人都有私心，她的私心屬于他。

機場的人很多，顧淮越牽着沈青時的手，先帶她走完相應的登機流程，之後兩人坐在機場大廳的休息椅上，顧淮越叮囑她到了北京先給他打電話報平安，不要在外面多逗留，也别回房子那兒，直接回學校。

沈青時說知道啦，她晃晃兩人交握的手，用眼神示意他看前面不遠處的那對正在争執的年輕男女。

“他們吵得好兇，會不會打起來。”

結果她話音剛落，就見那個男的擡手給了那個女的一記耳光。

沈青時：“……”

她都驚了，瞪大眼睛看顧淮越，“我應該不是烏鴉嘴吧？”

顧淮越聽了好笑，安撫說，“你隻是觀察入微。”

兩句話的功夫，那個小姐姐也回擊了那個男的兩記耳光，他們厮打在一起，嘴裡問候了雙方母親的那啥器官N多遍，要多難聽有多難聽，很快，有機場執勤人員過來将兩人分開，直到将他們一起帶走，圍觀的人群才慢慢散開。

沈青時有點意猶未盡的啧啧，“可惜我是個文明人。”

顧淮越疑惑看過來。

沈青時：“昨天其實我也很想罵點髒話來着。”

顧淮越眉眼軟了軟，将她耳邊的頭發攏到耳後，“乖啊，咱們還是做個文明人比較好。”

沈青時哼哼，昨天晚上聽了顧淮越的内心剖白，她一面覺得他豁達，一面又心疼他的這份豁達。這會兒又想起，忍不住伸手抱住身邊的這個小可憐，“顧淮越，我很佩服你，你的内心十分強大。”

顧淮越聽了輕笑一聲，在她耳畔低語，“那以後你多疼疼我。”

沈青時這顆充滿愛憐的粉紅小心髒啊，哪受得了這個！擁抱他的手臂不由收得更緊了些，保證說，“我一定會加很多很多很多倍的對你好！”

兩周後。

沈青時正式放假。

快過年了，春運已經開始。機場火車站人都挺多的，她是臘月二十五的飛機，會在北京這邊多停留幾天再回東明。

不是私事，是公事。

可能是受到顧淮越身世的影響有感而發，她之前答應寫給别人的曲子在從杭州回到北京後，隻用了兩天時間就完成了整首曲子，周末回房子這通過電話彈給顧淮越聽，顧淮越說好聽，然後聯系了他朋友。他朋友就約了臘月二十二也就是後天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