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狗随主人嗎？

唐鸢想起許逍的那張微信頭像，臉上不自覺帶了笑意。

她捂着小腹蹲在地上同007平視，這真是一隻神氣的狼狗，它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驕傲的勁。

“007，你的名字很特别，你是一隻特工小狗嗎？”

唐鸢忍不住伸手想要摸摸它的腦袋，但心底根深蒂固的怯意卻讓她的手僵在原地，007很不滿地嗚嗚了幾聲。

“你知道嗎？很小很小的時候，我也養過一隻小狗，它和你一樣可愛…”

唐鸢的語氣很溫柔，但不知為什麼，卻帶着濃郁到化不開的悲傷。

那是她母親去世的第二個月，父親帶了一個陌生的阿姨回來。

那個阿姨穿着考究，頭發盤的一絲不苟，戴着很名貴的珠寶，像是電視劇裡走出的明星。

唐鸢遠遠看見她懷裡還抱着兩個半大的嬰兒，她看不清她們的臉，隻聽到襁褓裡不時傳來咯咯的笑聲。

很刺耳。

父親似是很高興，難得滿面春風地回來。

在她印象中，父親唐玄禮每次回家都是陰沉着臉，而後母親便要發瘋，在家裡亂砸東西。

等一切偃旗息鼓之後，小唐鸢便悄悄叫來打掃的阿姨清理滿地的狼藉。她看見母親像失去靈魂一般，癱倒在柔軟的地毯上，睜着大而空洞眼睛無聲地哭泣。

她想替母親擦幹眼淚，卻看到那雙破碎的眸子一點點聚起濃郁的恨意。

“我好悔，好悔。”

小唐鸢的身子一抖，眼淚就要掉下來，但她卻選擇用牙緊緊咬住下唇，用疼痛來制止眼淚，母親很讨厭她哭。

她小心翼翼地替母親順好頭發，擦幹眼淚。

而後，聽到她說：

“我為什麼要生下你。”

父親走上前，牽過躲在女傭身後的唐鸢，将她領到那位阿姨面前。

“以後她就是你的母親了，鸢鸢，叫媽媽。”

她的腦袋轟隆一聲炸開，胸膛裡有什麼魔鬼叫嚣着就要跑出來吃掉她。

媽媽？她知道她再也沒有媽媽了。

她的媽媽死了，孤零零死在了那個漂亮的房間裡，媽媽的血染紅了她最喜歡的裙子。

“叫啊，叫媽媽。”

“以後鸢鸢不僅有媽媽，還有弟弟和妹妹，你覺得好不好啊。”

小小的唐鸢張大嘴巴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竟然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趙萱精緻的臉和她母親灰敗破碎的臉重合在一起，讓她根本分不清。

“叫媽媽啊，媽媽給你講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隻叫騎士的小狗，和她的小公主住在城堡裡，城堡很大很漂亮，王後有一面長長的薔薇花牆，每當有惡龍想要将小公主抓走，花牆就會長出長長的刺。騎士小狗會拿着薔薇花刺做成的寶劍同惡龍決鬥……”

小唐鸢抱緊了懷裡軟乎乎、胖嘟嘟的小奶狗，期待地問：“騎士小狗真好，那它會永遠守護小公主嗎？像王後的薔薇一樣？”

“将地上的狗毛全部清理幹淨，夫人狗毛過敏，眼底揉不得一點沙子。”

吸塵器的轟鳴将床上的小唐鸢吵醒，她心頭莫名一揪，看着床邊空蕩蕩的小狗墊子，連鞋也顧不得穿便打開房門。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終于醒了。”

“快去告訴先生和夫人，說長小姐醒了。”

屋外打掃的傭人們很高興，有人蹲下身子摸她額頭的溫度，有人跑着去書房報信，卻沒有一個人認真對待她的疑問。

“我的小狗在哪裡？”

“我的小狗吃早飯了嗎？”

小小的唐鸢幾乎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氣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終于有一個聲音結結巴巴地應了一聲。

“夫人不喜歡狗，已經讓人送去鄉下養了。”

小唐鸢的眼淚轟隆一聲決堤而出：“可那是我的小狗，是我媽媽留給我的小狗！”

她光着腳不顧傭人的阻攔，徑直向外跑去，像要追回什麼根本抓不住的東西。

誰都沒想到，這個昏迷了三天，幾乎沒吃什麼東西的五歲小姑娘，會有這麼大的力氣。

她光光的小腳丫将木閣樓踩得嘎吱作響，她跑過長長的花廊，跑過未來得及修建的草坪，跑出那座枯萎了的薔薇小院，終于踩在顆粒起伏的柏油馬路上。

她快沒什麼力氣了，可她的小狗去哪裡了？也像媽媽一樣不要她了嗎？

寬大的馬路上不時開過幾輛疾馳的跑車，小小的女孩聽不懂車上的咒罵。她隻想找到她的小狗，卻不知從哪裡竄出一隻骨瘦如柴的惡犬，沖着她吠叫着跑來，像是要将她整個人吞進肚子。

她隻好跑，她隻能跑，她還不想被吃掉。

為什麼？她的小狗沒有保護她？

為什麼？她沒有保護好她的小狗?

她再也沒見過媽媽唯一留給她的遺物。

007看不懂眼前這個人類眼神中流露出的情緒，它垂下腦袋往前蹭了蹭，碰到了唐鸢僵在空中的手掌。

柔軟的皮毛在觸碰的瞬間仿佛變得格外滾燙，下一刻，007感到自己的腦袋上，似乎落下了什麼圓滾滾的東西。

冰冰的，涼涼的。

007好奇地嗚叫了一聲，接着便甩甩腦袋，将奇怪的水珠甩在草叢裡不見蹤影。它見眼前這個人類竟然還呆呆地蹲在原地，像是被什麼東西定住一般，不由得大着膽子舔了舔她的臉頰。

鹹鹹的，好吃！愛舔！

狗子來了興緻，在原地左右跳了兩下蓄勢待發就要将唐鸢撲倒。

“007！”

許逍的聲音适時響起，他提着兩個塑料袋子，不知在亭外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