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昭停好車，跟在唐鸢後面走，兩個人一路無話。

自從唐鸢在車上說過那句話後，唐昭像個被紮破的氣球，一下子癟了。唐鸢看他這種萎靡不振的樣子，心裡有點别扭，回頭等他：

“怎麼走這麼慢。”

唐昭聽到姐姐叫他，一下子又恢複了活力，上前追了兩步，同唐鸢并肩站在一起，隻是語氣還有點委屈的樣子：

“姐，你不生我氣了？”

唐鸢看着他蔫蔫的樣子輕歎了一口氣：

“你得學會尊重别人，别人才會尊重你。都大學畢業了，還是這麼不穩重。”

“嗯嗯嗯，我知道了姐。以後…我不那麼說他了呗。”唐昭強壓住内心的委屈，裝出一副乖巧的模樣，上來拉唐鸢的胳膊。

“姐，這個給你。”唐昭往她手心裡塞了張什麼卡片。唐鸢打開一看，是一張銀行卡：

“你給我這個幹什麼？你自己還要從家裡拿錢，唐家的錢我不會要的。”唐鸢嚴肅道，将卡又還了回去。

唐昭急了：“這不是家裡的錢！這是我自己掙的，我的卡媽已經停了。”

他見唐鸢環着胳膊一臉不信，急得差點哭出來：“真不是！我發誓這都是我自己掙的錢，一分一厘都和唐家沒關系！我是想着你結婚了，手裡要有自己的私房錢就不會被人欺負…”

唐鸢心一軟，伸手拍了拍唐昭的頭，就像小時候一樣：

“好，姐姐相信。自己掙的錢就自己花，這樣以後想做什麼喜歡的事就不用再受制于人。姐姐有工作的，不用擔心。”

唐家的每一個人孩子從小就知道“受制于人”是什麼滋味。在外人眼裡，她們幾乎可以随意使用錢财物品，在物質上從來不會匮乏。但唐家不一樣，沒有什麼東西是屬于她們自己的，成年之前，手裡幾乎不會有可供使用的現金。

所有的資源都控制在家族最有權威的人那裡，孩子們隻能接受支配，她們有物品的使用權卻沒有所有權。光鮮的外表下，其實還不如很多普通家庭的孩子。

唐昭将卡又塞回唐鸢手裡，解釋道：“姐，我知道你在國外讀書的時候過得很緊張，還借了很多貸款。那個時候我賺不到錢，沒有能力幫你。這些錢是我大學和室友一起做軟件掙的，最近才拿到分紅。”說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姐有件事我得跟你坦白。”唐昭語氣雖然軟，但表情明顯是一副準備邀功的态度。

唐鸢輕笑，強裝嚴肅：“什麼，老實交代。”

“嘿嘿，就是…我幫你把欠的貸款都還清了。姐，以後你就可以過自己的人生了。”

唐鸢愣在原地，她眼角忽然酸澀，有一種想哭的沖動，看着面前這個比她還高半個頭的男孩，心裡一時感慨萬分。她習慣了什麼事都靠自己，因為在成長的過程中，她遇見的大部分困難都隻能自己面對，對家人的概念也很淡漠。

唐昭是整個唐家，她最親近的家人。雖然她們的母親不同，但在這裡，隻有唐昭會不厭其煩地親近她，整天追在她屁股後面姐姐姐姐地喊。

她還記得有一年生日，唐昭把自己偷摸攢了大半年的零錢罐給砸了，為她定制了一把水晶手術刀模型。

雖然那個小模型并不貴，甚至連他們身上衣服的一個零頭都不到，但唐鸢很珍惜。那是她第一次收到隻為她而準備的禮物。

趙萱和唐玄禮每年會送她一件特别高定的禮服，與唐家有合作來往的那些人會送她各種各樣的高級珠寶。但這些東西從來都不真正屬于她。它們會被傭人放在展櫃裡，向每一位來客展示唐家的人脈和榮膺，甚至連唐鸢自己，也不過是展櫃中一件漂亮的禮物。

然而，那把水晶手術刀不同，它是隻為她唐鸢而準備的。整個唐家，隻有唐昭記得，她的夢想是成為一個外科醫生。

後來她出國時，唯獨帶走了那隻小小的模型。

“你…”唐鸢想伸手拍拍唐昭的胳膊，他卻機靈的向後一躲。

“姐！我錯了，你别打我。”

唐鸢失笑：“笨，我什麼時候打過你。”最近發生了太多事，她甚至沒有意識到，按月發來的催款短信，在這個月居然沒有發，她将卡還了回去，臉上是不容拒絕的深情。

唐昭看她沒敢再争，垂着頭表情有些晦暗不明，他小心地靠過來用胳膊肘頂頂唐鸢：

“姐？你沒生我氣吧？”

唐鸢故意闆着臉往前走，卻在唐昭追來的時候，忽然轉身在他腦袋上輕點了一下：

“生了。”

唐昭立馬晴轉多雲。

“假的。”她拍拍唐昭的肩膀輕聲道：“謝謝，這樣就夠了。”

穿過長長的連廊，唐家的小花園已經被裝飾成戶外酒會的模樣，時間不算早了，賓客稀稀拉拉來了不少。唐鸢見到這場面有些不悅，唐昭揪了揪她的袖子小聲道：

“自從咱們家生意越做越大之後，每年的中秋宴就成這樣了。不是來咱家裝逼的，就是拉投資的……”

唐昭悄悄沖天翻了一個白眼。

“沒事，我吃過飯就走了。”

唐鸢如今倒是不太在乎這些了，她相當于半脫離了唐家。隻不過礙于唐玄禮的面子，又被許逍勸來。她還沒想通，許逍和唐玄禮上次究竟聊了什麼，他能這麼幫着唐玄禮說話。

姐弟兩個正說着悄悄話，那邊端着香槟的鐘承意便走過來。他在人前從來都是儒雅有禮的貴公子形象。

唐鸢本以為隻是簡單的家宴，便隻穿了日常的衣服，水洗牛仔褲搭配灰色的運動衫，梳着簡單的馬尾，看起來和大學生沒什麼兩樣。現在站在禮服堆裡倒顯得很是紮眼，尤其是鐘承意走過來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在打量這個有些眼熟的女孩到底是何來曆。

“好久不見。”鐘承意笑得人畜無害，剪裁妥帖的西裝下露出半截骨感分明的手腕，他舉起香槟沖兩人緻意。

唐鸢按捺住想走的沖動，面無表情的站在原地。唐昭感到氛圍有點尴尬，微微側身擋在唐鸢和鐘承意中間：

“承意哥，中秋快樂。”

“同樂。”鐘承意笑着應下。

趁着那兩人寒暄的空當，唐鸢幹脆一個人拿了個小碟子，在甜品區找了個相對偏僻的位置，悶頭吃小蛋糕。反正來都來了，不吃白不吃。她心裡還想着待會走的時候怎麼找個小盒子帶一份回去，給許逍也嘗嘗。

“服務生！”一道嬌俏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唐鸢擡頭看了看，發現周圍并沒有布菜的傭人，便低頭繼續。

“叫你呢！”那道女聲裡帶了些怒氣。

唐鸢這才放下叉子回頭看去，一個穿着精緻小洋裙禮服的少女抱臂站在不遠處。

唐鸢皺眉，她太久沒有見過圈子裡的人，一時間想不起來這是誰。

“就是你，去給我端一盤慕斯蛋糕來，還要配上甜酒。”女孩使喚起人來倒是很熟練。

唐鸢無語地撇撇嘴，沒理她，回頭消滅掉盤子裡最後一點殘渣。

“你這個服務生怎麼回事？我喊你那麼多遍，你卻在這裡偷吃。果然是沒見識的，居然把盤子吃的這麼幹淨。”

唐鸢擦過嘴沒什麼情緒道：

“光盤知不知道。吃一半剩一半很值得驕傲嗎？”

或許是她平靜的語氣惹怒了對方，那少女氣急敗壞地伸手要來拉扯唐鸢：“好啊！你自己偷吃就算了，還敢教訓我！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南城沈家的大小姐沈如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