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村長的無力指責，等芝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句話。

他倔着小臉，終究選擇了小部分人。

“可就算你放走了她們又能如何？現在外面全是妖魔鬼怪，她們跑出去也是死路一條，更别提她們的家人也會死！”村長絕望閉上眼睛，狠狠伸手拍着地面，一副悔不當初的模樣。

早知道他就不讓等芝成為守村人了。

等芝眨眼，俊臉平靜，跟嚎啕恸哭的村長形成鮮明對比。

“她們往哪裡走了？”容祁抓住等芝的肩膀，聲音沉了一度。

等芝卻沒反應，隻是呆呆盯着腳尖。

“你在裝傻？”容祁眯眼，冷眸閃過寒光。

等芝還是一句話不說，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對外界沒有任何感應。

可這樣一個人是不可能放走一群女孩的，他沒有這個心計想到這些，所以容祁才笃定這家夥是在裝傻充愣。

所謂在三年前燒糊塗了的守村人，其實隻不過是他的保護色罷了。

“她們在哭......”等芝突然小聲說。

“什麼？”翟合樂走到等芝身邊，舉起他的手腕。

剛才容祁在抓等芝的時候，翟合樂眼尖瞥見這家夥的袖口有血迹。她把凳子衣袖撩開，才看到對方的手血迹斑斑布滿傷口。

等芝手上的傷口大小不一，甚至有幾個手指的指甲都裂開，露出軟綿綿的紅肉。可等芝卻像是感覺不到痛一樣，無助咬唇。腳尖前的泥地上出現一圈圈被水潤濕的黑點。

“她們在哭，好可憐。她們其實很害怕，所以我放她們走了......”

等芝是個孤兒，他是跟着養父一樣生活。養父沉默寡言，靠着一身好本事養家糊口，閑下來就坐在屋頂看月亮。

養父告訴等芝，養母就在月亮裡。

那個時候等芝還小，養父一離家就是數月，隻有等芝一人在家。後來養父給等芝抓回來一隻小狼。等芝對小狼很好，同吃同睡，小狼逐漸長大，凡是有人欺負等芝，小狼就會撲上去咬對方。

“小狼，你要永遠陪着我。”等芝抱着小狼睡在屋頂，他們一起等養父回來。

可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毫無畏懼走向深山的男人再也沒有回來。

等芝是被村長叫醒的，那時村長還沒那麼老，他粗糙的大掌搭在等芝肩膀，讓他回家裡睡。

“可是我爹還沒回來呢。”等芝揉揉眼睛，小狼安靜趴在一旁，隻是眼眸卻直勾勾盯着山裡，盯着那片叢林。

“你爹不會再回來了。”村長沉默片刻後就說。

“那他去哪兒了？”等芝心裡一緊，一種不知道怎麼形容的恐懼瞬間淹沒了他。

“等芝，你長大了，長大之後就要離開父母，所以你的養父離開了你。”

“可是，可是村裡其他人都是跟父母住在一起的啊，為什麼就我不可以？”等芝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小狼伸舌頭舔了舔，并且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以後你就跟着我生活，每天按時到我家吃飯，困了可以睡在自己家，要是害怕就搬過來。”村長沒有過多解釋，疲憊的眼睛憂郁像下雨天。

等芝沒有聽村長的話，他就是固執盯着養父離開時的方向，倔強要等養父回來。村長也不多說什麼，每天都派人給他送飯。遇到刮風下雨打雷或者大雪天，村長就披着衣服叼着煙鬥踱步到等芝家陪這小子睡覺。

送飯的村民從村東到村西，輪了好幾圈。而村長走了好幾個春夏秋冬，來來回回磨破至少六雙布鞋。

有時候村長也會盯着等芝入神，然後像是想起什麼前塵往事一樣呵呵一笑。

“村長，我爹是死在大山裡了嗎？”已經長大一些的等芝突然問，他眸色帶着超乎同齡人的平靜。

“你爹啊，”村長感慨，回憶往昔：“你爹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獵手，隻可惜口是心非，心軟嘴硬。”

村長從懷裡掏出一個樸素的布包，打開一看竟然是一隻溫潤盈澤的玉镯。

“喏，這就是當初你爹留在我這兒的東西，他本來打算送給你的娘的，結果啊......”

一聲歎息，數不盡的懊悔錯過。

“他是去找我娘了嗎？”

“不是，他是去找自己了。”

其實對于養父的離開，等芝早有預謀。養父曾對等芝說過，人的一生永遠都不會留住任何人，甚至連自己都留不住。所以要習慣離别，這樣就不會心痛。

等芝一直都在嘗試理解這句話，最後他在小狼身上得到了印證。

小狼已經長大，它經常看向山林深處，夜裡那裡會有幾雙發光的眼睛。村長警告等芝不要靠近，但等芝卻低頭看着小狼。

那或許是小狼的家人，它們在找小狼回去。

山裡的狼群很少靠近村莊，但這一次它們是在呼喚同伴。

随着狼嚎不斷響起，村長面容嚴肅，他舉起火把沖等芝大喊，讓他回家鎖上門。

可等芝卻走到小狼身邊，蹲下來直視狼的眼睛。

這其實是很危險的動作，因為狼會誤以為遭到挑釁。可小狼卻沒有動作，它也在看着等芝。狼的眼睛澄澈而明亮，裡面有曠野的風和自由。

等芝松開了小狼脖子上的項圈，低聲說了一句：“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