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仿佛這裡從頭到尾隻有他一個孤苦伶仃的小乞丐。
這樣一番動作廢了他好多力氣,空空如也的肚子咕噜作響,發出了一聲抗議。他用力勒緊了纏住褲腰的草繩,想要讓饑腸辘辘的肚子停止叫嚷,然而不論他怎麼用力,都是徒勞。
好多人啊。
雜亂無章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的時候,他隻有這一個想法。
下一刻,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夜半的寒意幾乎将他凍僵,他第一時間都沒聽出來這是誰的聲音。
“好啊,怪不得怎麼也找不到你,原來不在東城,你小子竟然藏到這裡了。”他擡眼看去,張佑那張兇神惡煞的臉猛然填滿了他的視線,“我正愁不知道怎麼找你報仇呢,你倒好,自己從郡主府跑了。”
張佑帶着十幾個人占領了這一方草棚,他一雙手籠在袖中,沖着身後的小厮努了努嘴,兩個小厮連忙上前,一左一右地将乞兒的雙臂縛住,強壓着他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你說說,你讓我開罪了端舒郡主,開罪了她便是開罪了貴妃娘娘,這麼大的罪名,我應該怎麼懲罰你?”張佑蹲下身,看着面前這個還沒他一半高的小乞丐,“是将你亂棍打死扔進上京城外的金池河裡?還是切下你的四肢,片下上面的肉去喂我的海東青?”
他說的什麼端舒郡主、貴妃娘娘,乞兒根本聽不懂,隻知道今天自己要死了,眼前這個人肯定不會放過自己。
可他不後悔從對他而言那富麗堂皇的郡主府跑出來,如果他不跑出來,他的妹妹可能早就死了。她是他唯一的親人了,即便死也應該死在一處的。
他低着頭一言不發,倔強的模樣與他險些在街上被自己的馬踩死那日不無相同。張佑看見他這樣便想起了魏初,不由怒從心起,四下看了看,沒找到趁手的家夥,回身看見身後的一個小厮腰間的馬鞭,劈手搶過來,沖着乞兒笑得猙獰。
“既然不會說話,那就去死好了!”
他手中的鞭子揮下來的那一刻,乞兒閉上眼睛,竟奇迹般地并不害怕。他想起一個多月前,娘親拼盡全力生下妹妹的時候,躺在鮮血中吃力地對他說的話:“阿寶,如果養不活你妹妹,娘不怪你。是我對不起你們,如果活得實在太累,就來天上找爹和娘吧。天上有好多好吃的...你再也不會挨餓了……”
娘親伸出手想要撫摸他的臉,可還未觸及他的臉龐,那隻蒼白瘦弱的手便無力落下。
“娘。”他終于開口,小聲道,“阿寶來找你了。”
魏初難得地翻出了魏謙的那杆銀槍,拿了塊布仔細地擦着,屋内炭火燒得正旺,然而即便她坐在火邊,手中的槍仍然冰涼透骨。
也不知以前魏謙用它時手冷不冷。
她将槍豎立,站起身認真地與它比了比,發現自己與它差不多高了,于是歎了口氣,有些頹唐地想:也不知何時才能像父親一樣使用這杆槍。
屋外忽然傳來疾奔之聲,魏初向來警覺,忙起身開門,倒讓正準備敲門的觀棋猝不及防,險些栽倒。
事出緊急,觀棋穩住身形,甚至顧不上見禮,用最簡短的話道:“郡主,那孩子被張佑找到了,現在隻怕兇多吉少,快跟我來!”
魏初讓人苦尋多日無果,誰知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卻是這樣的情況,來不及多想,連忙跟上觀棋。
二人狂奔至馬廄,一人騎上一匹馬,朝着西城暗巷疾馳而去。
上京城雖沒有宵禁,可入了夜卻不讓策馬。郡主府在東城,兩人騎馬至西城動靜極大,驚動了一幹兵馬司夜間巡邏的弓兵跟在他們身後,邊追邊喊:“停下!不聽警告者,格殺勿論!”
魏初抽空掃了一眼,見喊話的是上次見過的郎瓊,于是勒停馬匹,沖着郎瓊道:“郎指揮使。”
郎瓊這才看清騎馬之人乃是魏初,一驚,低頭見禮道:“郎瓊見過端舒郡主。”
“郎指揮使,若我們二人夜間騎馬犯了禁律,你可按規定上報,我絕不攔着。可如今人命關天,這禁律我今日非犯不可,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語畢驅馬疾奔而出。
郎瓊看着轉瞬消失的兩人,終究放心不下,分出一撥人正常巡邏,自己帶着另一撥人緊随其後。
隻求别鬧出什麼大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