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聽到回答,祁燕睢意料之中,他接着熟練地替眼前人給傷口擦拭消毒,然後放下棉簽,看着小臂上化膿處皺眉,輕聲道:“忍着點,很快。”
傷口裹在厚衣服裡邊悶着,長時間沒處理,表皮都有些發黑了,祁燕睢的眉頭越擰越緊,到後面幾乎是立刻就别開眼,不忍心多看一秒。
整個過程持續十多分鐘,之後祁燕睢默默收好了藥具放好,回到床沿正對着韓歲晏坐着,兩人默契十足地低下頭,半晌沒人說話,屋子裡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終是韓歲晏敗了下風,他緩緩擡起頭,盯着祁燕睢的發頂淩亂翹起的呆毛,咽了口唾沫,有些忐忑地說道:“我認真的,你能不能離我遠一些?”
屋内暖氣十足,燈光明亮。祁燕睢當做沒聽見,他感覺有些冷,自顧自地扯了扯被子圍住上半身。
韓歲晏見此讓他躺下休息,摸了把他的額頭又認命般着急地給他貼上退燒貼。
“買個藥搭上了自己的身體,值當麼?”韓歲晏很苦悶,好歹都說盡了,為什麼他就非聽不見呢?
“沒什麼值不值的,又不是做交換,你是我在H市唯一的人脈了,可不得悉心着。”祁燕睢說,帶着玩笑意味兒,試圖緩和韓歲晏那麼正經嚴肅的語調。
但是很明顯沒用。
“你這樣做,我會很苦惱你知道嗎?”韓歲晏緊蹙眉頭,緩一會兒接着說,“我不清楚為什麼你要幾次三番對一個毫無關系的人做到這份兒上,我不理解也不願意接受,特别是因為我導緻你生活上不順,我會很自責、内疚。所以今天說了些重話,那也不單單是氣話,就是我心裡面想的。”
祁燕睢微微擡頭,剛好可以對上韓歲晏的視線。他目光有些躲閃,很是不知所措。
韓歲晏受不住這個視線,怕自己多看一會兒就下不去口說,于是他别過臉繼續道:“你幫我買藥膏,我很感激,但是你因此體溫驟降,發熱發燒,與此同時,我心裡的内疚和負罪在層層上升,最終占據了我情緒的極大半。”
他擡手指了指心口,歎息道:“想到你們因為我受到傷害,這裡就堵得慌。”
“你們?”祁燕睢捕捉到一個關鍵信息,他擡頭疑惑地看着韓歲晏,問,“是你哥哥?”
韓歲晏别扭地往後挪了挪凳子,似乎不打算細說。
“不願說也不勉強,那我回去吧,就不麻煩你了。”祁燕睢說着說着将裹上沒幾分鐘的被子放回床上,做樣兒起身便要走。
韓歲晏站起身,摁住他的肩膀不讓他接着動作。
祁燕睢笑了,發燒導緻的紅暈攀着脖頸慢慢上升,越堆越明顯。
“你在發熱,等燒退了再回去。”韓歲晏說。
“攝影師,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矛盾得緊。”祁燕睢額頭熱得冒汗,退燒貼粘不住直接落在地上,發出“哒”的一聲響。
“你要我離你遠點,那我現在走,不該稱你心意麼?”祁燕睢燒紅了眼,腦袋也暈乎乎的,在韓歲晏看來,他有些胡言亂語了,“你又讓我離開,又讓我留下的,我好為難啊……”
“我……”韓歲晏頓時語塞,他腦子短路了,不知道怎麼反駁。
“那你想要我留下,我不想,這是算你強行違背我的意願禁锢我的人身自由了對吧?”祁燕睢紅紅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清亮,不消一瞬又恢複了混沌狀态。
韓歲晏給他換了一塊退燒貼,又接來了熱水讓他吃藥。
祁燕睢瞥了一眼床頭櫃的藥,沒動。“那算是強迫了,我想強迫你跟我說一些話不行麼?都是強迫,也該有來有往吧。”他頓了頓,拖長了尾音,“況且我現在腦子不太清醒,到時醒了說不定也忘個七七八八了……”
祁燕睢沒時間了,下周就得返回北城,韓歲晏這樣下了驅逐令,以後接觸得更少了,他還沒弄清楚韓歲晏的心結,該怎麼幫他?
他心裡特别焦躁。
韓歲晏現在的狀态特别不穩定,心裡積壓的事久了,成疾。
人的情緒受到壓抑時,就該把心中的苦惱傾訴出來,長時間地強行壓抑不良情緒的外露,就會給人的身心健康帶來傷害。
特别像韓歲晏這種内心封閉的人,光靠自我控制、自我調節根本不可能有效。
如果祁燕睢能讓他開口說了,在某種角度上說,也是他對于心結的釋然。
韓歲晏直直地盯着他:“……”我覺得你腦子清醒得很。
房間内半晌沒聲兒,良久,韓歲晏說話了。
“我害死了我身邊的好朋友、合作人,包括我的哥哥。我是天生的災星。”他歎了口氣,“前些年海上出事之前,我還是一個開朗的陽光男孩,這樣說好像不太好。”
韓歲晏扯了扯嘴角,他好像說岔了,這些沒必要的。
然後他轉回話題,“你應該查到一些往事了,除了瞿綏清說的不能全信以外,能查到的,應該都是真的。遊輪上幾十号人,都因為我一意孤行喪失性命。”
“我不想你也跟我扯上關系,因為跟我扯上關系的,除了叔叔和瞿綏清,其他人都什麼下場你也看到了……我從始至終都是一個絕對的利己主義,不值得你花心思對待。”
他閉了閉眼,偏過頭去:“可能你覺得,你在幫我,但是我其實并不需要,我有自己的想法和行事風格,你自作主張的一些行為會讓我很苦惱。你不是我的誰,我所有事都不需要你操心,你照顧好自己就夠了你懂了嗎。”
“我求你了,讓我離你遠點吧,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韓歲晏忍住酸澀的情緒,他在心裡壓抑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