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是在開玩笑,可陳朝予表情冷淡,完全沒有說笑的樣子。
意思是如果她和商敬言真的打算在一起,他就準備揮起鋤頭挖牆腳了是嗎?!
時鸢不敢深想,隻好低下頭去,抿了一口面前的紅酒。
黎殊及時出來打圓場:“朝予做過最勇敢的事嘛……我知道!他臨時改了高考志願,被他爸發現以後狠狠打了一頓,半個月沒能出家門!”
陳朝予不贊同地瞥了他一眼,他終于讪讪閉了嘴。
時鸢一直認為,陳朝予會回到江城,是因為他讀書時的人脈都在這裡。回國入職江大附屬醫院,于他而言是再正常不過的選擇。
他與時鸢一樣,都是江城大學的畢業生。
高考後,時鸢按照父母的期望,報了江城這邊的大學。
其實按她的成績,去其他幾所更有名氣的學校也不是不行,但考慮到父親年紀大了,有落葉歸根的打算,時鸢便貼心地保持沉默,沒有提出反對意見。
彼時已經到了高中生涯的末尾,她和陳朝予早已被強行分開。她個子矮,被調到前排,而陳朝予依然留在那個不起眼的後排角落。
這樣也好,起碼時鸢能夠看清黑闆上的闆書内容,不需要再抄陳朝予的筆記。以她的身高,坐在後排屬實是高攀了。
隻是在某些上課分神的時刻,她似乎能夠感受到,背後一閃而過的炙熱目光。
而她所能做的,隻有在分科時,選擇和陳朝予一樣的高考科目。
物理,化學,生物。
時鸢物理不好,化學差強人意,為了彌補這兩科的分數劣勢,有時甚至來不及寫完簡單的生物作業。
而生物課代表陳朝予的私心,就是在替老師檢查作業時,直接略過署名“時鸢”的那份,回頭再悄悄把自己整理的複習大綱,藏在時鸢的書架裡。
兩人以不同的形式,做着無聲的抗争。
但時鸢沒有把她要去江城這件事告訴陳朝予。
她隻是試探着問他,以後想要去哪個學校,又打算在哪座城市發展。
陳朝予是土生土長的北城人,他給出的答複不外乎是京市、北城、山饒以及周邊的山河四省,江城這種南方水鄉,從一開始就不在他的備選範圍之内。
時鸢沒有再提,甚至從很早就開始在心中預演終将分離的結局。
她沒有資格要求陳朝予背井離鄉,為她犧牲。
接下來一切如忙碌戰役,高考、出分、填報志願。陳朝予的分數比時鸢要高,足以填報他想去的那些大學。
時鸢直接報了江大金融學專業,提交的時候也毫不猶豫。
漫長暑假的前半段,她都沒有見過陳朝予。他仿佛魚遊入海,去信得不到一點回音。
轉機發生在一個平平無奇的悶熱天氣。
時鸢在秘密基地等了很久,陳朝予越過及膝的荒野蔓草向她走來,步速很慢,像是怕驚了聒噪的夏蟬。
時值夏日,他穿着長袖長褲,襯衫的紐扣扣到最上面一顆,一絲不苟。
時鸢根本無暇取笑他,看着他微抿的唇透出點纖薄笑意,從身後變出一張江大附屬醫學院八年制本碩博連讀的錄取通知書,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輕飄飄一張紙,時鸢卻幾乎承受不了它的重量,連指尖都在細微顫抖。
……
時鸢曾經感到不解,陳朝予明明對生物更感興趣,為什麼最後卻學了醫,之前從未聽他提起過。
隻是兩人在一起的光景太過甜蜜,讓她完全忽略了這個問題。
當年的疑問再度浮上心頭,時鸢費了很大力氣,才勉強維持心緒平穩,開口時,聲音輕得像是虛弱無力。
“你改了志願?”
陳朝予淡淡移開目光,解釋也十分平靜,像是在闡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
“談不上改。報了清大、華大、交大、南大,分數不夠,就被江大錄取了。”
沒有任何一個高三學生會在明知落榜的前提下,還兒戲般地報考四所頂尖學府。
除非,他就是故意的,從一開始,他要去的就是江大。
如果是在四年前,時鸢一定會頂着泛紅的眼眶,很沒氣勢地沖他“破口大罵”。
“陳朝予!你不可理喻!你是我見過最大的傻子!”
可時過境遷,她早已沒了質問或指責他的資格。她隻是忽然無力地發現,原來陳朝予之前付出的,比她所認為的還要更多。
她相信,那個時候他們是真心相愛,不然他不會甘願犧牲前途,孤注一擲地選擇來到她的身邊。
那為什麼又要抛下她離開?如果故事的結局是失去,那她甯願從未得到過。
遊戲仍在繼續,卻已經換了問題。
仍然是那個最俗套卻一定避不開的:“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瓶口對準了商敬言,他似乎下了決心,喉結上下滾動着,緩緩吐出一個字:“有。”
他說着還偷瞄了時鸢一眼,可惜時鸢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沒有半點心思放在遊戲上,更加不會注意到陳朝予漸漸陰晴不定的神色。
她出神許久,直到瓶口在桌上轉了幾圈,命運般地選中了她。
問題随之在耳畔響起:“時鸢,你有喜歡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