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徐行收了玩笑臉,掐指一算,臉色瞬時蒼白,吊兒郎當的樣子無影無蹤,他是真急了:“趕緊走趕緊走,這節是南孚哥的課!完了,我期末物理考得差他還記着呢,這次讓他逮着機會非得罵死我不可。”
白徐行在邊上火急火燎,雲祁卻仿若沒事人一樣,擡手搭在輪椅上穩穩按住。
“不是,你都沒感覺到恐懼的嗎?還不趕緊回去,我爸說了這學期再被請來喝茶就要扒了我的皮。”
雲祁沒搭理他,側頭對校醫說:“醫生,你看看她背後吧。”
校醫和白徐行皆是震驚。尤其是白徐行,嘴很快:“你怎麼知道?你這個變态關注得挺多……”
話沒完,他後頸的衣領忽地被人揪住,雲祁真是受夠他了,咬牙悶聲說:“比起扒你皮,顯然給你重新裝個腦子上去更管用。”
兩人出了醫務室,四面的簾子拉了起來,白酥雨趴在醫務室的床上,連頭也沒敢擡。
肩帶松開的刹那她還是懵的,藥膏清涼的質地在後背蕩開,她毫無預兆支起身,惱怒地歎了聲,把校醫姐姐吓了跳。
“疼了?”
“沒有,我……我沒事。”
她重新趴下,不敢動彈了,醫務室的窗開着,四周的簾子随風微微晃動。她能聽到白徐行不滿地嚷嚷着,某個人大多時候不出聲,可偶爾一句就能把人噎死。
一個不算順利的開場,卻碰上了兩個有趣的人,這也不糟糕吧?
……
高二(3)班,物理課。
他們的班主任吳誠正在講台上激情講題,上他的課最忌諱遲到,一向就隻有他占課的份,其幾十年如一日兢兢業業的态度為學生所欽佩。特賜稱号南孚哥……因為他上課時間長,一節更比六節強。
蟬鳴不絕的夏日裡,他高亢的狀态并沒有調動起學生的興緻,一個個蔫了吧唧垂着頭,腦袋裡回憶的還是前一天的潇灑日子。
直到講台上重重一聲拍擊,黑闆擦擲下的瞬間,透過粉筆灰,吳誠那張臉暗沉得可怕。
集體噤聲,教室裡的氛圍肅殺起來。風扇呼轉帶動了紙張翻飛,沙沙的摩擦聲不絕于耳。
他還是沒忍住,本打算課後算賬的心在課中就爆發了。
“你們一個個真是太不像話了!有人知道白徐行和雲祁去哪了嗎?”
底下學生紛紛低頭,無人作答。
“他們倆是會飛嗎?你們一個人都不知道?好得很呐。”
“報告——”教室外赫然一聲,“老師,我們回來了。”
衆人眸光一轉,被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前門的三人組吸引了目光。
白徐行理不直氣也壯,揣着一顆忐忑的心裝無畏,他扯着嗓子刷了一波存在感,可不能在新同學面前裝慫是不?吳誠看了眼門口的三人組,眉心緊擰,倆男生各有各的銳氣,攙着受傷的女生,要多正直就有多正直。
“……這是怎麼了?”
“老師,我們是路見不平,出手幫助受傷的同學。路上聊了幾句,這一聊就聊出緣分來了,沒想到這位同學正好是我們班轉學生,緣分真是妙不可言呐。”白徐行心虛地沖白酥雨眨眼睛。
白酥雨接到信号,回頭看見班主任吳誠露出了稍顯為難的神色。
這不趕巧了,又是新同學介紹環節,又是訓人環節的。
格外漫長的幾秒裡,她一咬牙:“老…老師,我叫白酥雨,很高興能夠來到這個新集體。”
吳誠點點頭:“新同學先找個位子坐下吧。”不等白徐行殷勤攙扶,他接着說:“前排同學幫忙扶一下。”
白酥雨第一次在全班面前亮相,過于獨特了。在奇怪而又緊張的氛圍中,她朝着最近的空位靠近,第一組倒數第二排靠牆有個空位,她自然而然坐下。
扶她的同學微頓,不等白酥雨思索這一瞬停滞的原因,吳誠不算友好的聲音中帶着不好糊弄的意味:
“你們倆怎麼會碰上新同學?如果沒記錯的話今天的大課間活動時間,我發了一張卷子。寫好了嗎?”
白徐行抿着唇壓低聲對雲祁說:“還有這事?你咋不提醒我。”
雲祁手裡還拎着白酥雨的書包,往門框處一站,完全不像是挨訓的人,有一種任你東西南北風,他也受不了半點影響的感覺。
“我睡着呢,怎麼會知道?”
吳誠陰測測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倆滿身是汗的,就怕我不知道你們去打籃球了是吧?”
白徐行臉色一變,他還特意把球藏樓梯底下了,奈何南孚哥的電眼實在厲害。他僵着脖子嘴硬道:“沒有。”
能怎麼着?打死不認呗。
“來,其他人說說,補習期間的規則一是什麼?”
“不準打籃球。”稀稀疏疏的回應。
吳誠一眼掃去:“大聲點!”
“不準打籃球!”
“你倆明天把三千字檢讨書交上來,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背着我做什麼。”吳誠視線一轉,講台下的吃瓜群衆紛紛低頭,裝作聽不懂。
白酥雨跟着低頭,裝模作樣地看着桌面,盡力降低存在感。
直到視線裡出現了一個縫補過的草莓熊圖案,是她的書包。頭腦立時被敲醒,白酥雨嗖地扯過書包肩帶,匆匆塞進課桌抽屜裡。
有人在身邊坐下,他趴下的動作毫不猶豫,留了一個後腦勺給她,似乎剛剛被訓的人中沒有他一樣,同樣,他也不怕被點名。
白酥雨看着課桌的另一邊,隐隐的喜悅從嘴角冒出來。
吳誠仍在激情昂揚上課,一切和被中斷前并無二緻,隻是窗内少年細微的一呼一吸牽動着少女的心緒。
毫無懸念,物理課後的時間也被納入了正式的課堂,無休連續上了兩節課的高二三班學生疲憊不堪,課間聊天的人不多。
前排紮着麻花辮的女孩神神秘秘趴到了她的座位上,戳了戳她的筆袋。
“白酥雨,你的名字很耳熟。”
白酥雨笑笑:“可能來源于一首詩。”
“不是因為這個,你初中在梧桑讀的吧?”
“對,不過我隻讀了一年多。你也在梧桑讀的?”她想,世界可真小。
“對呀,我叫金榆,很高興認識你,白酥雨同學。”
白酥雨握住了她遞來的手,眉眼彎彎。
“不過,是什麼詩來着?”金榆沒想出所以然。
桌面上砰地一聲響,不知從哪竄出的人影罩了過來,語氣不善:“祖宗姑奶奶金大課代表,第二組的英語作業全到齊了。”
不等金榆惱火,白徐行搭手在雲祁的課桌上:“還是别指望你能說出詩了。”他對着白酥雨眨眨眼,“妹妹的姓就很有品味,名字更有品,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好名!”
金榆在一邊倒油:“油膩油膩。”
他提高了聲音要和金榆辯駁,剛起了話頭就被桌面上趴着睡覺的人輕松鎖喉,雲祁的眼皮印出困頓的深褶子,是睡眠不足且很不爽的狀态。
他摁着白徐行,冷冷道:“沒有文化就不要用你那公鴨嗓念詩了。”
雲祁松了手,胳膊搭在他肩上,聲音散漫幹淨,落在白酥雨的心頭。
“天街小雨潤如酥。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