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第一天,要一直開心一直這麼好好好,耶!”
天呐,耶什麼耶。
照片左下角,淮川一中的校服誤闖鏡頭,不過一角衣料,卻成了特殊。
白酥雨發朋友圈是想記錄這一特别的瞬間。可是!盡管白酥雨迅速将這條朋友圈設為己見,雲祁還是看到了,說不定她這傻乎乎的模樣已經被烙在雲祁的印象裡了。
她煩躁地揉了下側邊的頭發,癱回座椅上。
Rainbow:【有時候,遺忘是一種減負。】
Mizpah:【我記憶力一向不好。】
Mizpah:【接下來幾天麻煩同桌幫忙收一下物理作業,感激不盡。】
Rainbow:【病……很嚴重嗎?】
Mizpah:【還好,昏睡不醒罷了。】
那現在發信息的這個人是鬼嗎?
Rainbow:【行,好好休息。還有,謝謝你的酸奶。】
短暫的聊天結束,接下來一周多的時間,白酥雨身側的位置一直空着。下發的卷子疊了一張又一張,壘起了一摞,然而它們主人的病似乎并未見好。
直到周五,白酥雨和金榆被叫往辦公室。剛到辦公桌前,教語文的劉老師就切入主題了。
“白酥雨,昨天臨時抽默了幾句文言文,每到有關《蜀道難》的部分,你都寫得亂七八糟的。你沒背?”
她正想承認,劉老師卻轉移了戰火。
“金榆同學,人家好歹還渾水摸魚有一句對上了,你到好,移花接木可真有一套啊,自編能力也很強嘛。”
“垂死病中驚坐起,扶搖直上九萬裡?”
“山不高有仙則名,人不要臉萬事可行?”
金榆似才從夢中驚醒,擡頭望向劉老師:“啊?”
“啊?你還啊?你還算有點才華,全接上了呢。”
劉老師指着最後一句:“做你朋友不容易,多大仇多大恨呐。”
金榆摸不着頭腦:“?”
“有朋自遠方來,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1)
“你默寫的,忘了?”
白酥雨要笑不笑地彎了下唇角,不到一秒的時間便收起了,不過仍沒逃過劉老師的眼睛。
“行,白酥雨,你來背《蜀道難》。”
她低着頭,心想這一劫還是逃不了。
她忘記将昨天的背誦作業記錄在本子上了,真是一點沒想起還有這作業。
今天課上一聽到随機抽選句子默寫時就知道八成是逃不了了,眼前擺着的這條路更是百分百逃不掉了。
“來,噫籲嚱,危乎高哉!”劉老師沒給任何轉圜的餘地,直接開始。
“……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蠶叢及魚凫,開國何茫然……”白酥雨硬憋了兩句勉強記得的,“老師對不起……我昨天沒背。”
劉老師恨鐵不成鋼,拍着兩個班的默寫紙歎氣:“這話不用對我說,你對不起的隻有自己。一中不是什麼人都能轉進來的,能站在這裡恰恰說明你是佼佼者,更不能懈怠。”
話音剛落,角落裡一聲淡笑,語氣裡的不認同是明晃晃的。
白酥雨心裡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有了答案。
怎麼可能是他?
眸光向着聲源而去,辦公室的最後一桌,最裡面的角落較為隐蔽,又是午休前的時間,以至于白酥雨根本沒發現這幽靜的辦公室還有其他人的存在。
午間陽光明媚,幾縷光束跳躍着進來。物理老師的辦公桌前坐着一個人。男生仰頭靠在椅背上,報紙遮面,透着薄薄一層報紙接受陽光的洗滌。
他翹着二郎腿,坐着吳誠的工位,這恣意張揚的坐姿絲毫沒有半點做學生的自覺。
臉頰仿佛被陽光熨貼過,白酥雨感覺到燥熱。
劉老師眼刀使了過去:“笑什麼?你會背?你來背。”
報紙窸窣一聲響,少年的聲音傳來:“噫籲嚱,危乎高哉。”
“背書之難,難于上青天呐。”
就不該指望他的。
劉老師轉頭:“你走吧。”
餘光裡,雲祁仍是半仰在椅背上。白酥雨蔫了的心又開始雀躍,唇角不再生硬地抿着。
不過,他為什麼會在這?
忽地,辦公室的門從外被拉開,外頭的暑氣短暫地湧了進來。吳誠腋下夾着課本,手機抵在耳邊,畢恭畢敬地說:“好好好,我這就和他說,我辦事,您放心。”
一通電話就此撂下,不過片刻間,吳誠臉上的客氣已被怒其不争的憂愁替代。
物理課本“啪”地摔在桌上,他一把扯下少年臉上的報紙,狠狠一通數落:“你說說,多麼好的競賽機會,為什麼不參加!”
少年睜眼,乍然湧入的光線令他眯起眼,擡手揉了把眼睛,聲音帶困:“病了。”
“我沒批你病假麼?比賽是多久之後的事了,多少人擠破腦袋也沒選上,你倒是好,放棄資格?虧你想得出來!”
雲祁站起身,邀着吳誠到辦公椅上坐下。
見他沒往心裡去,吳誠心急難耐:“别嬉皮笑臉。”
“我在想,偶爾松懈一下也不錯。一中優秀的人是很多,但事事不用框太死,否則就太累了,還沒拼上就先累死了。”
吳誠皺眉:“你跟我扯這幹什麼,别打岔。競賽這事,你再好好考慮,我抽空再跟你爸媽好好談談。”
雲祁斂起笑:“好,我去。”
“嗯?”吳誠還沒反應過來。
“我說,我又打算參加了。”
吳誠沒想到他态度轉變如此大:“行,再給你幾天病假,務必調養好身體。我就把話說在前面了,以你的能力進省級代表隊那是沒問題的,不要讓我失望。”
“老師,這話說太早了,有壓力了。”
雲祁個高,近一米九的身高,影子黑壓壓地堆在辦公桌前,吳誠灌了幾口茶水,越看眼前人越不順眼。
“你有壓力倒好,就怕你沒有。好了,就這樣吧。趕緊走,看得人頭疼。”
雲祁得了令,敲了敲泛酸的後頸,拉開辦公室門的同時察覺到有視線在自己身上停留。
回頭見白酥雨和金榆都低着頭,他不做多想,随手關上門隔絕了室外的暑熱。
門“啪嗒”一聲閉上了,白酥雨如釋重負般舒出一口氣。
“你們倆也走吧,都高二了也該上點心。馬上就要軍訓了,真正學習與輸入的時間又少了,自己心裡有數點。”劉老師擺了擺手,翻出堆在桌上的作業,埋頭批改。
辦公室在教學樓最裡端,穿過長廊轉彎就能看到高二(3)班。
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白酥雨捏着自己的默寫紙,不由加快速度,沒成想身邊的金榆動作更快。拽着她胳膊的手力氣巨大,怒氣值到達頂峰。
前方緊貼雲祁的無骨挂件又是誰?
正是白徐行無疑。
金榆追上去對着白徐行的小腿掃了一下,不算重,卻把毫無防備的白徐行吓得哇哇大叫。
看到是金榆,他手部動作不停比劃:“毒婦!這個毒婦要害死朕!你發什麼瘋啊,衆目睽睽之下欺負老實人!”
“你還有臉說?我被叫去辦公室是不是你笑得最大聲,還在那哼歌助興,真是太可惡了!”
白徐行推着一臉無語的雲祁加快步伐,金榆揪着她的胳膊往前。
然而這場你追我趕的遊戲在白酥雨驟然停步的動作中落幕。
腳步遲疑的瞬間,映在地面的影子恰好移動了位置,堪堪錯過鞋底的洗禮。
她身影搖晃間被金榆一把扶住,而前方影子的主人遠去,并未發現這細微的動蕩。
“小雨,你怎麼了?”
“我沒事,剛走路沒留神而已。”
她收了失态,見長廊轉角裡二人身影消失,白酥雨覺得自己有些好笑。竟連他的影子也都心疼麼?
時隔多日的見面,拂風一陣,盈滿她心尖,因挨訓而拖沓的腳步隐隐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