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刻薄。就要刻薄,就要壞!
陳舒芳不出意外地啜泣起來:“雨雨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就不能體諒媽媽嗎?我過得容易嗎?我難道不想和自己的女兒一起過生日嗎?你甯叔叔非要叫我那天和他一起參加朋友女兒的生日宴,說都是有頭有臉的人,都有太太陪着。我能不去嗎?雨雨你站在媽媽的角度想一想,我不陪着去難道要他找别的女人去?媽媽也是沒有辦法啊。”
白酥雨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她質問:“去給朋友的女兒過生日……在你的眼裡,我還不如别人的女兒重要。可不可笑?”
說着也哽咽起來:“你不知道甯叔叔他不喜歡我嗎,以前也是找各種借口讓你管不到我,誰知道這次的生日宴是不是借口?”
寝室裡,金榆抱着薯片袋一動不敢動,手裡半片薯片吃也不是扔也不是,她小心翼翼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我有什麼辦法!你告訴媽媽,應該怎麼辦?”電話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時不時有難以抑制的哭聲傳出。
這是無解的命題,無分對錯。
那哭聲像一根根針戳到白酥雨的心上,報複式的質問并沒有讓她得到宣洩,難過反而更甚。白酥雨覺得自己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陳舒芳在一個新的家庭裡過得也不易,生活上的種種對女性的壓迫還少嗎?
她閉了閉眼:“媽媽對不起,我太沖動了。你别哭了,其實……我也沒那麼想過生日,爸爸陪我也一樣的,你别擔心。那就下次再見好了。”
通話結束後,白酥雨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癱坐在床邊。
“小雨,你還好嗎?”金榆已經從對話裡推測出大概了,她有些不知如何處理這種場面。
白酥雨看了眼時間:“晚自修快開始了,你先回吧,我想自己待一會兒。”
金榆擔憂地看了她一眼:“那你早點來,等會兒雨下大了會淋濕的。”
宿舍門合上了,隻餘她一人在這個潮濕幽冷的空間。胸前的窒悶連帶着胃裡也翻滾起來,積攢了一天的不舒服終于爆發出來。
她跑到廁所嘔吐,胃裡酸水返上來的感覺并不好受,過了好久才緩過來。
水聲嘩嘩流着,等聞不到那刺鼻的味道後她才從廁所離開。
大雨勢不可擋,重重撞擊玻璃又急速滑落。看着外面的天,白酥雨幹澀的喉嚨一酸,眼眶瞬間赤紅。
良久,平複好情緒她跑下樓去。
銳利的風撲面而來,樹在瘋狂搖動,枝葉抖擻相撞,葉子紛飛跌入水中。
學校的排水系統實在不算好,地面的積水已經能将人的鞋子浸濕。
白酥雨站在風口拎着一把傘,眼睛被風吹得更疼了,她沒有了邁出步子的勇氣。
就這樣吧……
模糊的視線裡,黑色的身影從遠處跑來。
白酥雨愣了下,終于看清對方的臉,他戴着一頂黑色的鴨舌帽,雨水幾乎将帽子浸濕,順流而下打濕他的眉眼。
她不再等待,逆着風用力将傘骨推到頂,隔着灰色的雨幕喊他。
那人停下,回頭看她。
白酥雨費勁跑到他身邊,墊腳擡高傘面。
怎麼辦,傘快撐不住了……
在風快将傘吹走前,雲祁低頭躲進來,接過傘柄的同時另一手繞過她的背拽住傘面。
“跑。”他說。
狹窄的空間裡,他身上的濕意和溫度傳了過來,跑動間後背偶爾會碰到他,碰到的皮膚像是觸電般,随即以不可逆轉之勢燒起來。
就近跑到小賣部的屋檐下,白酥雨還好一些,雲祁和全濕了沒什麼區别。她站在台階上遠眺,回教室的路望不到盡頭,眼中萬物都在搖動。
雲祁随地而坐,他的帽檐淌水,滴落在衣褲上。他像是感覺不到般兀自低着頭,不知是不是燈光的原因,冷白的臉上透露出一絲頹靡。
周圍全是風雨聲,兩人沒再說上一句話。她突然有點不知所措,企圖随便說些什麼:“我們遲到了……”
“嗯。”
白酥雨這才發現他的聲音帶着啞。
雲祁擡手捂在嘴邊,輕咳幾聲。緩過這陣,他偏過頭:“這不打緊,重要的是,你哭了。”
白酥雨瞳孔一顫,心髒跳得飛快,她局促不安地解釋:“雨太大了……你看錯了,是…是雨水掉進眼睛裡了。”
原先垂眸低斂的少年擡起頭,瘦削好看的下巴跟着上揚,他的眼睛漆黑深邃卻仿佛能一眼看到她心底。
“可是,你在哭。”他頓了下,“你不開心。”
你在哭,你不開心。
這是他第二次強調了。
白酥雨聽不到漫天的風雨聲,耳畔隻有他的話在回蕩。
霎時間所有的難過和委屈湧到鼻腔,酸得她眼睛濕潤,緊繃的唇角忍不住微微朝下。
一滴滾燙的淚落在她的虎口。
原來被懂得的瞬間,人會心甘情願變成一顆番茄,剝皮,滾煮,然後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