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一愣,不明白褚暄停為何會問這樣無關緊要的事情,但還是恭敬回答:“淺的可以去掉,深的會留下來。”
“孤知道了。”褚暄停對周叔道:“藥方上的藥從庫房裡取,沒有的便派人去尋。”
周叔:“是。”
褚暄停走後,江舟着手開始處理傅錦時的外傷,她時不時地掙紮,沉月與沉星有時險些壓不住她,江舟盡可能快的用火将刀子烤過,而後一點點剔除上面的腐肉,又撒上藥粉用紗布包起來。
等處理完所有傷口,天已經徹底黑了。
“阿星,你帶江院正去用膳。”沉月對沉星說完又對江院正道:“江院正,殿下已着人準備好了客房,用膳後即可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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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錦時是在半夜發起高熱的,沉月一邊喊了沉星去找江舟過來,一邊按照江舟交代過的給傅錦時喂了一顆藥。
傅錦時感覺周身像是在刀山火海裡燒過又好似落入了冬日冰湖中,她跑了好久,也無聲哭了好久,她從一開始的崩潰哭泣,到最後頹然地跪在地上流淚。
她望着眼前死不瞑目的父兄,不敢想若是阿爹與大哥知道三哥就這樣生生流血而死會有多痛,也不敢想三哥這樣慢慢等死的時候有多絕望,更不敢想失蹤的阿姐到底如何了。
“阿姐……”傅錦時滿身絕望,滿臉是淚,“我好想你們……”
“我好累啊……”
“我就要撐不住了……”
傅錦時伸手想要去碰碰三哥的臉,可那近在咫尺的距離中間好像隔了一道天塹,她怎麼也觸及不到,漸漸地她的身體與精神越來越疲憊,好像有一雙手在拉着她不斷地下沉,耳邊有人在跟她說,就這樣吧,睡下去,睡下去就不會累了。
她心中重複着這幾句話,起初還在掙紮着向上,慢慢的她的意識越來越沉,那道聲音又在和她說,睡下去,就可以見到他們了,你的父母,兄長,姐姐,隻要睡過去,你就可以同他們團聚了。
意識順着那雙手就這麼沉了下去,驟然之間,她好似飄了起來,她覺得輕盈極了。
她看到三哥故意将雪扔到大哥身上,大哥直接聯合二姐将三哥壓在了地上,抓起一把雪灌入了三哥的衣領裡,三哥忙不疊的求饒,大哥與二姐才不管他,三哥無法,開始向她求救,她果斷搖頭,還帶着非鳴往後退了一步,避免揚起來的雪落在身上。
“阿時最讨厭濕漉漉的感覺。”二姐把一捧雪拍在三哥身上,笑着道:“沒人能救你。”
三哥索性放棄掙紮,委屈道:“二姐,我扔的大哥,你幹嘛幫他啊。”
“我還不知道你。”二姐絲毫不為所動,“若不是你扔了阿時,阿時會下藥整你,你連阿時都不會放過。”
三哥被戳破心思,心虛的摸摸鼻子。
傅錦時在旁邊看着三人鬧,喊了人準備好熱水,把驅寒的藥材也放了進去,又去藥廬煮了姜湯,待到他們玩鬧結束,濕漉漉的便去了藥廬找姜湯喝。
傅錦時道:“喝完去泡藥浴,免得風寒。”
大哥笑着說:“論貼心,還是我們阿時。”
“當然了。”傅錦時笑得眉眼彎彎,“三個人的姜湯加上三桶藥浴一共是五十兩。”
“怎麼還漲價了啊。”三哥作勢要屈指彈她。
傅錦時笑着躲開。
“下個冬天一起付了。”三哥直接從懷裡掏出一把銀票,“外頭給你堆了雪人,去瞅瞅吧,我們去泡藥浴。”
傅錦時接過銀票甜甜一笑,“謝謝三哥,快去吧快去吧。”
“小财迷。”大哥笑着刮刮她的鼻子。
傅錦時在他們走後,就去了外頭找雪人,知道她不喜歡濕漉漉的感覺,還特意将雪人堆在了連廊裡,傅錦時開心極了,圍着雪人轉了好幾圈。
就在這時,大哥身邊的副将來了,“四小姐。”
傅錦時知道他是來找大哥的,“大哥在房裡。”
“多謝。”
不多時,大哥二姐和三哥穿着铠甲出來了。
傅錦時一怔,有些落寞,“又要走啊。”
二姐上前抱了抱她,“阿時乖,阿姐保證,開春便回來。”
傅錦時握住二姐的手,“我會好好照顧城中的傷患,你們也小心些。”
“放心。”
他們說完便要走,傅錦時不舍地松開手,卻忽然感覺心中空了一塊,她猛地喊住,“阿姐。”
三人停住回頭看她,傅錦時到了嘴邊的那句“這次可不可以帶我一起走”還是沒能說出來,城中的傷患都是極嚴重的,她走了,他們就活不了了,于是盡管紅了眼睛,她還是卻笑着說:“我想吃留雲城的馬蹄糕,回來時給我帶些。”
二姐笑着應下,“好。”
傅錦時就這樣目送他們離開。
她不喜歡離别,卻總是在看着家人的背影。
她坐在連廊下的台階上,就這麼坐着等啊等,身旁的雪人化作了一地的水,打濕了她的衣裳,院子中的桃樹和杏樹開始發芽,可她始終沒能等到馬蹄糕。
她抱着自己默默流淚,意識越來越模糊。
卻在這時,一道聲音如驚雷般響在耳畔。
“你想讓傅家頂着叛國的聲名,生生世世遭人唾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