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暄停道:“有什麼便直說。”
江舟斟酌了一下道:“她身上新傷疊舊傷,又反複受寒,身體底子終究壞了,即便好好将養,将來也恐怕子嗣困難。”
“孤以為何事。”褚暄停手指輕點書面,随口道:“生育并非女子所必須,你隻需讓她活下來,不要瘸了廢了即可。”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她身上的疤若是能去便去了吧。”
江舟聽着這番話,頗有些摸不清太子殿下的心思,若是說太子殿下瞧上了這位傅姑娘,那該在意生育多過疤痕,可若說沒瞧上,又為何這麼在意疤痕。
心裡雖這麼想着,但也沒覺得奇怪驚訝,畢竟太子殿下一直都這麼心思難以捉摸。
他正要起身告辭,又聽褚暄停說:“你同她說生育一事時莫要太直接。”
他不覺得女子一生定要有一個孩子,但對一名女子來說許是在意的。
江舟現下真是一點都捉摸不透太子殿下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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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錦時養了五天才終于能下榻走走,但是因為腿傷實在嚴重,走路還有點跛腳,又養了半個月才終于看不出異樣,不過肩膀連帶着心口挖去的腐肉讓她還不能提重物。
褚暄停也不急在一時,他從不是一個隻在乎眼前利益的人,所以後來又給了傅錦時一段時間訓練,用以恢複手臂握刀打鬥的能力,到現在雖不能恢複到之前的靈活性,但對目前的她來說夠用了。
前兩日周叔給她說了說她要做的事情,她每日隻需要去給太子把脈、煎藥,慢慢給他調理身體。
太子府的侍藥奴并不是重活累活,卻是極重要的活。
今日是她第一次去,并沒有帶藥箱,隻帶着昨日江舟來為她診脈時她借下的脈診便去了吟松風。
她到時,褚暄停正裹着狐裘抱着暖手爐靠在矮凳上喂魚。
傅錦時躬身行禮,“殿下。”
“來了。”
褚暄停放下魚食,一旁等着的下人上前,他淨了手,随意搭在了桌上。
傅錦時上前将脈診墊在他手腕下,他的手腕雖有些蒼白瘦弱,卻能看出來是練過的。
傅錦時診脈時褚暄停目光一直落在她臉上,他有些稀奇,除了傅錦時他還沒在誰身上見過如此平靜的神情,那些人診過他的脈後,不是皺眉便是神色凝重,滿臉寫着他活不了,讓他實在厭煩。
傅錦時淡淡道:“柯藍之毒。”
她初見褚暄停時,他穿着鶴氅,那時她并未多想,後來在養傷時忽然驚覺那時初秋褚暄停便穿上了鶴氅,由此猜測他畏寒。确定他畏寒是後來在太子府待久了,加之她是太子府的侍藥奴,江舟會跟她囑咐些褚暄停的身體情況,但也隻告訴她褚暄停體弱。
如今她發現褚暄停的體弱是因為中毒,中的還是柯藍之毒,且餘毒一直未清。
褚暄停半靠在靠背上,他前些日子染上的風寒拖到現在也不見好,整個人消瘦了一圈兒。
他懶洋洋道:“看來知道此毒。”
“這是郦幽禁藥。”傅錦時說:“起初它被做出來是用來治療火毒的,但是被它治好的人幾年後便會出現畏寒等風寒常見症狀,起初隻以為是普通的風寒,直到這些人的身體快速衰敗,才被重視,進而查出出現症狀的都是服用過‘柯藍’的人,這藥就此成了禁藥。”
“而且已經全被銷毀。”
褚暄停失笑,像是并不在意自己是否中了這樣難纏要命的毒,“能被做出來一次,自然有第二次。”
傅錦時擡眼看他,這人有一雙極好看的眼睛,但是瞳孔淺淡,像是蒙着一層冷意,不論笑與不笑都不見半點親近之意,加之周身氣質又冷,就如她在诏獄第一眼所見那般感覺,如同山間不化的積雪。
“此毒難纏至極。”傅錦時抿唇,“當年用了此藥的人最長也不過熬了四年。”
褚暄停問她,“依你之見,孤為何能活這樣久?”
傅錦時垂眸,“因為殿下是太子。”
這話便是說的毫不留情了,明晃晃地說褚暄停能活是因為他在高位,有普通百姓沒有的權力與能力。
“你在不滿。”
“不。”傅錦時說:“奴婢隻是在陳述事實。”
褚暄停輕聲哼笑,“你倒是敢說。”
傅錦時沒接這話,她可以心直口快,卻不能得寸進尺。
褚暄停摩挲着暖手爐外套着着毛線套,問她,“能不能解?”
傅錦時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殿下應當查到,奴婢自幼跟随母親學醫,我母親的師父是藥老,而當年便是藥老制造的此藥,他也因此自責内疚,往後一生都在研究如何解。”
褚暄停沒出聲,傅錦時繼續說:“殿下救奴婢可是為此?”
褚暄停并不意外傅錦時能猜到他救她的意圖,他也沒想隐瞞。
“殿下救奴婢一命,便是為報恩情,奴婢也必當竭盡全力為殿下解毒。”傅錦時擡眼,不閃不避地看着褚暄停,“但奴婢有一事相求。”
褚暄停眯起眼睛,“你應當知道,孤不是心善之人。”
“殿下的命在我之手。”傅錦時說:“而我不是有恩必報的人。”
這話便是赤裸裸的威脅了,褚暄停生生氣笑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敢當着他的面說要對他忘恩負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