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七月,東北煤城。
昨夜下了一場大雨,今天悶熱的空氣中帶着一抹潮濕,暑伏天,從早到晚像處在蒸籠裡。
溫喬穿着一件黑色的真絲旗袍,雙手捧着同色的包裹,伫立在郵局門前,正準備給家裡打個電話報平安。
由于打電話的隊伍有點長,她緊抿紅唇,凝眉目視前方,渾身散發着一種疏離又冷漠的美感,再配上那張絕色容顔,很快引來許多路人的注意。
就像一株傲立在風雪中的牡丹花,濃烈的顔色與這塵土飛揚的周遭格格不入。
排在隊伍最後面的傻柱有被驚豔到,忙怼了怼身旁的男人,小聲說:“磊哥,你快看!前面有個穿旗袍的大美女!”
高天磊叼着一根香煙,冷冷瞥他一眼,不以為然:“你能不能有點出息?混了這麼久,還大驚小怪的,照我看,你确實該娶媳婦了。”
傻柱摸了摸鼻子,不由得臉色脹紅,仍不死心,“不信你好好瞅瞅,她真的漂亮。”
高天磊随他的視線望去,因為角度問題,隻看見一個無比婀娜的背影,腰細得不像凡人。
他曾去過京市的高檔酒樓,那裡的服務員都穿旗袍,如今在家鄉這種小地方看到,他隻以為是某個大老闆在當地開了酒樓,在效仿大城市呢。
“啪”的一聲,他劃開打火機,點燃香煙,挪開視線,沒再關注對方。
“也就那樣吧,很一般,沒覺得哪兒特别。”
“……”傻柱一時無語,忽然發現他老闆的眼光太高了,連這種天仙兒般的姑娘都看不上,估計隻能孤獨終老了。
他們的聲音雖小,溫喬卻聽得一清二楚,她微微皺眉,很反感陌生人在背後議論她。
尤其還說她很一般,不特别。
身為曾經的京大一枝花,高傲的她猛得回頭,狠狠瞪了他們一眼,眼神中盡是厭惡,格外犀利。
傻柱被吓了一跳,心虛地低下頭,完全沒注意到高天磊的表情。
像被定住一般,丢了魂兒。
等回過神,高天磊忙把點燃的香煙塞到傻柱口中,又抻了抻衣角,站得格外筆挺。
傻柱呆愣愣地啯了啯嘴裡的香煙,實在想不通他突然把煙送給自己,是個啥意思?
溫喬懶理他們的反應,心中郁氣消了大半,也該輪到她打電話了。
她拿起聽筒,撥通爛背于心的電話号碼,很快那端響起蒼老的聲音,問:“是喬喬嗎?”
“嗯,奶,我到煤城了,您不用擔心。”
“到了就好,正事辦完就趕緊回來,你一個小姑娘,在外面太久我不放心。”
“好,我知道了。等事情辦完,我馬上回去。”
溫喬盡量控制自己微顫的嗓音,心裡酸酸脹脹,難受得很。
過去這三個月,她的人生經曆了一個又一個磨難,她都快挺不住了。
挂掉電話後,她抱着包裹轉身,失魂落魄地離開郵局,渾渾噩噩中,沒發現身後有雙桃花眼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
二十分鐘過去,溫喬戴上孝袖,仍捧着黑色包裹,伫立在造紙廠的大門前,身上還斜挎一個白色條幅,上面的大字特别醒目。
[鄭天剛欠債不還,天理難容!]
鄭天剛是造紙廠的副廠長,眼下又是中午上班時間,不一會兒,在她周圍聚了不少人。
有老員工認出她,立馬湊過來問:“呦!這不是喬喬嗎?你家搬去京市好些年了吧?這是咋回事?”
溫喬對上她的視線,故意擺出泫然欲泣的模樣,看着好不可憐。
“大嬸,我是來找鄭副廠長的,他在廠裡嗎?”
這位圓臉嬸子無意間看到她左胳膊上戴的孝袖,心裡一驚,脫口而出問:“你這是……你家誰去世了?!”
“是我父親。”
提到這事,溫喬眼眸輕垂,傷痛一閃而過,但很快恢複平靜。
倒是圓臉嬸子徹底不淡定了,“啥?你爸沒了?!啥時候沒的?”
想當年國家恢複高考,溫父以全省第一的成績考入京大,後來又拖家帶口留在京市,那是鼎鼎聰明的大才子,在整個煤城都有名!
怎麼會……如此短命呢?
真是天嫉英才呀!
感受到周圍人投過來的同情目光,溫喬擡起眼眸,頭腦依然清明。
自從父親去世後,這種眼神就經常見到,她早已經麻木了。
許是同情她的遭遇,一番噓寒問暖後,圓臉嬸子決定幫她一把,“你等着,我去幫你找人!”
就在這時,鄭天剛氣喘籲籲得從裡面跑出來,臉上閃過一絲懊惱。
待他跑到大門口時,已是汗流浃背。
“小喬,你咋來了?你這是啥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