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因為死亡臨近還是因為對方本就過低的體溫,她感覺一股冰冷黏滑從頸部擴散,充塞了全身。
這是她夢到過無數次的死亡場景,卻沒料到會是在這裡。
貝拉特裡克斯絕望地想着,在快要失去意識的當口,隐約聽到了一道利刃疾速劃破空氣的呼嘯聲。
然後鉗制在脖子上的緻命力道消失了,她跌坐在潮濕的泥地上,捂着脖子拼命咳嗽,淚眼模糊間望見黑魔王的胸口被捅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接着他倒了下去。
我收起血刃才反應過來自己口袋裡正裝着一根順來的魔杖。
原本不用再劃一道傷口的,我有點懊惱地想,也許Volde說得多,是該改改這個習慣了。
“你殺了他,”貝拉特裡克斯輕聲說,她已經止住了咳嗽了,正喘着粗氣站起來,眼睛死死瞪着我,臉上閃着瘋狂的光芒,“你殺了他!你殺了他!”
她胸脯極速起伏着,尖叫着擡起魔杖,下秒又被一道禁锢咒擊中,撞在籬笆牆上,痛呼着滾落。
“它要殺你!”我用種匪夷所思的表情望着略顯癫狂的女巫,看到她更加激烈的掙踹後才意識到現下不該繼續刺激她。
“那個不是他,貝拉特裡克斯,”我摘下改變面貌的飾品,眼睛微微閃着銀光安撫她,“那是魇獸幻化出來的,它們會把你最害怕的景象變成現實。我絕對不會傷害真正的他,好嗎。”
“那可不一定,”貝拉特裡克斯冷哼着說,好在眼睛裡的激烈情緒在安撫下慢慢消退了,她掙紮着想要坐起來,“給我解開咒語!”
“我知道你對我有偏見,但是不可否認,我跟你一樣關心他,”我解開咒語,瞥了眼爬起來的女巫身上被拉扯開的肩帶,還有脖子和胸脯上敞露着的熟悉的青紫斑痕,撇撇嘴,“這真的是你最害怕的事嗎?我怎麼覺得你還樂在其中呢?”
“閉嘴!”她腫着喉嚨,沖我擠出一聲粗啞的低吼,站起來理好衣服,“有什麼是比将最愛的東西硬生生破壞更令人恐懼的?”
“這麼說有點道理。”我摸了摸下巴,認真分析道,“但是這個幻境也太假了,我覺得他絕對不會對你做這種事。”
“你少說得像是很了解他的樣子,幾十年沒見了,”她哼了一聲說,“難道黑魔王會把我們的情事講給你聽?”
我急促地吸了口氣,瞳孔微閃着銀光,下意識就要去撬她的腦子,随即便意識到這女人大概是因為我剛才的話故意說來擠兌。
“你的夢想很振奮人心,”我繼續朝前邊走,一邊頭也不回地涼涼道,“下次見到他我會轉達的。”
貝拉特裡克斯被噎得一頓,安靜了好一會才輕聲說,“也許我是癡心妄想,但你不能否認你不了解他。”
“我比誰都了解他,”我下意識回道,“我們一起長大,一起上學,一起畢業……”
“然後你抛下了他,”她打斷我的話,緊接着說,“徒留他獨自掙紮了幾十年。但要我說,沒有你的那十幾年裡,他才是真正的他,他才是快活的。”
“他愛我,嫉妒讓你試圖否認我,”我不客氣地回擊,“僅此而已。少扯幾十年前的老黃曆。”
“卡萊爾·亞克斯利,你沒見過十幾年前的他,”她聲音裡帶着毫不掩飾的狂熱,下刻又神色凄凄地笑了聲,“他本該是神的,而你卻讓他變成了一個人,一個滿心滿眼都是怎麼讨你開心的男人。”
“我們在一起都很快樂,一味追求力量才會毀了他,”我覺得貝拉特裡克斯像極了狂熱粉,腦子裡充滿了自己臆想的偶像,“成神隻會帶來無窮無盡的孤獨和空虛。”
“歸根結底是你想讓他做人呀,”她說,“你回來的這幾年,他的憂心比過去十幾年加起來都多。哦,這些你大概都看不到吧,你不是哭哭啼啼地指責他不愛你,就是忙着跟鄧布利多和鳳凰社藕斷絲連……”
“貝拉特裡克斯,”她的陰陽怪氣激起了我的怒氣,我沉着聲音煩躁地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要說什麼?”她輕聲複述道,“我想要你在任性妄為的時候也替他想想,不要隻顧着自己快活!”
“我當然關心他,比你想得還要千百倍關心!”
“是嗎,”她頓了頓,聲音顯得有些飄渺和冰冷,“你不久前難道不是還想過再次抛下他,自己回家嗎?”
我無可辯駁地抿緊嘴,掌心因為緊握着的指甲紮進肉裡而出血了,黏糊糊的,但我隻顧着沉思前事,恍然未覺。
身後的聲音似乎像舊唱片一樣扭曲變形了,“你想要家的時候,便硬扯他做家人,放下自己的一切陪你玩過家家的遊戲,而你現在厭了,倦了,又随意抛棄他……你回家了,你的一切回歸了正常,你快活了,想過他漫長的人生又該怎麼繼續下去嗎?”這聲音像是她故意嘟着嘴說出來的,帶着嬰兒哭聲似的尖銳。
“也許一開始,他沒有遇見你,會更好……”她的話到最後,聲音裡是毫不掩飾的惡意。
“閉嘴!”我轉身朝她大聲吼道,卻悚然發現身後空無一人。
一片死寂中,細微的風聲沙沙響着,聽起來就像是躲在暗處的魇獸們壓抑的嘲笑聲。
“幻覺……”我輕聲喃喃,未知的恐懼讓心不斷地往下沉。
我按下心煩意亂,迅速思索着,難道從一開始的尖叫到之後的救人都是我的幻覺嗎?
但剛才救下的貝拉特裡克斯看起來并不像假的……
片刻後我才意識到,“半真半假才最能騙到人。”
我深吸了口氣疾步往回,一路尋找,果然在一處濃郁的陰影叢中尋到了不知何時昏倒的貝拉特裡克斯。
她挨着籬牆側躺着,眼球在緊閉的眼皮下飛快轉動,似乎陷入了某個可怕的夢魇。
我試了試蘇醒咒和清心咒都無濟于事,看來之前的快遞員在這部分沒有說謊,被拉進夢魇後的人确實不那麼容易被喚醒。
事情似乎陷入了兩難的處境,我皺着眉思忖着,是帶着貝拉特裡克斯回去找快遞員尋求喚醒的方法,還是丢下她繼續找出路。
糾結之餘,一抹銀光在視線的角落擦過。我抽出魔杖,眯起眼仔細注視在左側交叉路口悄然無息地轉了兩圈的耀眼銀光。
那是一隻鳳凰,月光般皎潔明亮,優雅地振翅飛旋。我略微訝異地望着它,莫名覺出了銀光裡的熟悉和親切。
它在對上視線後便轉身離去,我知道它是要引我去某個地方。
我暗自忖度着這是又一個圈套的可能性有多大,但最終被那股親切感牽引。我說服自己守護神不是黑魔法可以變幻出來的,一邊将昏迷的貝拉特裡克斯的右臂圈在脖子上,摟着她追上鳳凰。
它領着我往森林裡越走越深,我全部的心神都用在了保持腳步速度和防止貝拉特裡克斯軟綿綿的身軀下滑上,不覺間,竟然走到了一片平坦的空地上
鳳凰繼續向前飛去,像是進入了某個看不見的結界,陡然消失在視線中。
我猶豫了片刻緊跟着跨了過去。看不見的玻璃罩子就像空氣一樣,還沒覺察到什麼,我就已經穿過了它。
鄧布利多的身影陡然顯現,他正靠坐在一棵粗壯的大樹底下,身邊橫七豎八地躺了不少昏迷的人,都是熟悉的面孔。
我的目光一下子被另一顆樹下找了許久的人吸引了過去。
Volde單獨倚着樹幹,腦袋輕側,眼睛緊閉。他看起來神色平靜,不像其他人那麼掙紮,如果不是知道實情,我會以為他隻是在做午後的小憩。
“卡萊爾,我正想着這次來的會不會是你,”鄧布利多疲憊地笑了笑,神色間難掩體力消耗過度之後的虛弱。
“教授,他們這是?”我把貝拉特裡克斯挨着同樣昏迷的埃裡克放下,小跑到Volde身邊蹲下仔細端詳。
“我正好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要告訴你,”他對上我詢問的目光輕聲說,“好消息是,格林德沃在重傷後确實變得極度虛弱,不得不靠一群魇獸來拖住我們的步子。”
“壞消息是?”我握着Volde軟綿綿地垂在身側的手,手心是不正常的冰涼。
“壞消息是,魇獸似乎正中湯姆的弱點。他陷進夢魇裡了,而靠近這附近的所有人除了你跟我,都被拖進了他的夢境裡,”鄧布利多露出一抹苦笑。
“從你的表情看,他們大概不是睡一覺做個夢那麼輕松無害?”我心髒怦怦跳着問道。
“是的,”他面露凝重地說,“如果他們在夢境裡被殺死,在現實裡也會同樣死去。卡萊爾,我們必須趕在那之前叫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