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在高維看低維的自己,哪怕是它們無意間透露的一件事,說不定都對自己很有用。
“下線了,不再見,有事燒紙聯系。”
“不是吧,”黃百花還想激一下“九色鹿”,“這梗可真夠老的。”
然而“九色鹿”似乎是真的下線了,并不給予黃百花任何回複。隻是格外貼心地在她眼前的屏幕上彈出了碩大的,幾乎要擠破那透明顯示屏的黃色的幾個字。
距離時間恢複正常流逝還有最後9秒。
随着9跳到8,再跳到7,最後跳到3秒倒數,黃百花這才站在沙坡上探頭,發現下邊那裡果真出現了一匹馬臉凹陷屁股不翹但馬尾略高,在陽光下皮毛好似身披絲綢伴閃閃發光的黑馬。
似乎是發現黃百花在打量自己,黑馬高興地擡起左前蹄,在沙地上蹭了又蹭。
雖然沙子被因為它的高擡腿跑進黃百花的眼裡了,但黃百花卻莫名覺得,它看起來還是那麼的調皮和惹人喜愛。
在黑馬做完打招呼的動作後,總算是從暫停中回過神來的福安,看到的便是黃百花的雙眼默默流淚的場景。
福安還以為是因為自己遲遲不回答,讓母想到了些什麼不好的事,便果斷又跪得更好了些,并且膝行匍伏地朝母而去。
福安一邊爬一邊向黃百花笨拙地安慰與許諾,“此生絕不敢做出諸如此類負你之事。”
說來也怪,福安一貫認為便是明媒正娶或因利益結合的夫妻、又或者是在同一屋檐下相處數十年之久由牙牙學語到成家立業的父子,這些關系最為親密的人,也終究逃不過因為利益而大打出手。
最終都會将那些海誓山盟,赤子之心通通抛之腦後,隻一門心思地思考怎麼才能用最尖酸刻薄的話語,去戳曾經的所愛之人的痛處。
倘若是旁人在自個面前流淚,福安準會冷笑一聲,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人。
可偏偏做出那副委屈神色的人是黃百花,是母,更是将自己當成尋常人平常相待的人。于是福安隻能爬向她,企圖将自己放在最低的位置來告訴她,自己這麼低賤的人,又怎麼有膽量怎麼舍得去背叛她呢?
更何況還是割下頭這種近乎侮辱的方法。
要知道,便是行走于權勢之家,清處一些好事者的時候,也不會這般侮辱人。
福安爬到了黃百花的腳邊,她抱着黃百花的小腿抽噎道:“我、我絕不會害你一無所有,也不會叫你無力回天的……”
“既然如此,”黃百花拿出福安繡的帕子,替她擦拭掉眼角的濕潤,将帕子以贈予的方式又還給了福安,“我便放心了。”
怎麼好端端的,突然哭起來了,莫非她真的打算割掉我的頭去領賞?介于福安哭得實在傷感,黃百花便不得不懷疑起她哭得越狠,是不是在背地裡賣自己也賣的越狠。
然而現在也由不得她來循循善誘,因為那原本短暫出現過一瞬的鬥争,又一次開始了。
“校尉有難,随我速速前去營救!”
忽然間,悲憤地呼喊聲響徹雲霄。
黃百花趕緊将福安扶起來,畢竟腿被别人抱着可不方便行動,随便抽空看了眼下邊的黑馬。
隻見黑馬時不時甩一下尾巴,而那距離它不遠處的動靜,似乎和它一點兒關系都沒有,就那麼靜靜地站着。
最後在安撫一下福安,就去那危機中心看看熱鬧吧。黃百花暗自掂量了下自己駕馬過去,又近距離拉弓射箭的可能性。雖說她會騎馬,也會有模有樣地拉弓,但騎射可又是另一回事。
做好決定的黃百花随意地拍了拍福安的頭,溫聲道:“嗯,我相信你。”
然後便準備從這個顯眼但就是沒有人發現這裡還有人的沙坡上滑下去。
雖然鄧漢昌信上寫着送死息怒轉移矛盾勿救,但自己攪合不攪合,救不救,又和他有什麼關系。
“應該是鄧太守,”福安的聲音聽起來仍有些哽咽,“在太守率兵擔任将領之時,亦可被稱為校尉來遮掩其同時還有太守這一身份的事實。”
“那我就得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了?”黃百花表現出了對福安一個人待着的不放心。
即便福安可以一人在守衛森嚴的東西宮來去自如,雖然走的是狗洞,但至少是毫發無損地成功脫身。可黃百花還是對其表達了對待普通人一個人待着是否安全的顧慮。
見福安忙不颠地點頭示意自己可以時,黃百花就順理成章地說,“那你且在這裡待着先,我去去就來,等我們一起回去。也許今天能吃上烤羊肉和羊雜湯,似乎羊雜湯在冬天喝比較好?但是現在不是快要立夏了嗎?俗話說的好,冬病夏治,我們先在春天的尾巴,提前嘗嘗這養育了人高馬大的匈奴的羊雜湯到底怎樣。”
“若是還不錯。”黃百花舔舔嘴,“那不就有了理由去讓匈奴為我們好好放羊了嗎?”
說罷,黃百花朝不知為何愣在原地臉頰略帶些桃紅的福安點點頭。
然後便一個滑步從這兒滑了下去,并且安穩地落到了馬背之上?
“哪來的馬啊?”福安詫異,但想想騎馬之人是母,便又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真不愧是母啊……”
福安這邊算是順好毛了,鄧漢昌那邊卻如臨大敵。
再怎麼說,面前的這些匈奴,可都是打敗了王将軍的那些人馬。而且他們好像知道自己先前擊潰的人雖然看起來很不堪一擊,但那已是中原最好的将軍了,便更加的得意猖狂。
以至于薩滿?再三警告他們,這次不要跨過聖山的範圍,他們也充耳不聞。在看到雄鷹的利爪上夾着一些隻有中原才能織出來的柔軟布料時的他們,則是更加激動了。
這不,上次立了大功被封官的兩位,就迫不及待地先斬後奏,帶着好些鐵騎前來。即便這是擅自行動,但在這兩位看來,隻要能打勝仗,那所有的失誤都可将功補過。
對此,略有耳聞的鄧漢昌也是知道這些匈奴乘勝追擊,就好像他們經常割人肉喂養的雄鷹一般,是對待看中的獵物死不撒手的。
鄧漢昌原本以為自己能馳騁沙場,以鐵騎聲為奏樂熟睡。可時間一年年的過去,在官場上他爬到了太守,但對于自己夢寐以求太守另一個帶兵打仗的權利,卻有些膽怯起來。
因為他從來都不是會帶兵的好料子,而在那位曾經在戰場上曾經共事過幾次的王将軍的光輝之下,他便越發的黯淡無光起來。
鄧漢昌不甘心地嘗試過幾次,但每次帶回來的人都越發地少。
終于明白打仗對待敵人,遠不如投機取巧曲迎逢合來的輕松的鄧漢昌,也逐漸死了這條上陣殺敵建功立業的心。甚至能和自己單方面認為的死對頭和解,對待死對頭的請求,也能坦然如實給他個面子,對他唯一的閨女的所作所為,睜一隻眼閉一眼。
然而似乎正是這睜一隻眼閉一眼,讓鄧漢昌短暫地收獲了驚喜,并圓了自己年少不可得之夢。
即便夢中自己仍然戰敗,還連累了來救自己的那位小将軍,但至少自己在夢中得以窺探那些重來不屬于自己的幻境。
自己似乎确實做得不太好,貪生怕死為了自己能活下去将屬下推出去送死,先前鄧漢昌靠着爛醉如泥來避免在夢中見到那些慘死的屬下,但現在他已經無畏夢中所見到的任何一個被自己害死的人了。
因為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去當面和他們道歉。
眼見着自自己從馬上摔下來之後,馬兒因為驚吓跑走了,遠處的鐵騎好似見到了什麼日思夜想的心上人一樣,眼冒綠光地朝自己奔襲而來。
鄧漢昌伸手制止了大喊着人一起救自己的那位不知名的将士,“不必了。這便是我的命。”
至于皇帝為何緊急下令要他帶兵前來,口口聲聲說着糧草已至,但實際到這卻沒有半根草,甚至連給母通風報信的機會,也是自己以身子嬌弱受不了颠簸自行買了轎子,在轎子上寫出來的。
不過還好有母在,要不然什麼的沒有吃的他們,恐怕早上一醒來,就因為饑餓而被一網打盡了。
至于自己死後,身後的将士們又該何去何從,自己已經和他們說了可以投奔黃白教,去與不去,能不能活着去,那就不是他這個已死之人該考慮的事了。
鄧漢昌手腳并用地站起來,雙手張開,兩眼閉上,如同獻祭一般,将自己最為脆弱地胸口完全地暴露在匈奴的面前。
“校、校尉!”
真吵,不是都說了這是自己的命嗎?
“躲開啊!”
啊?
鄧漢昌睜開眼睛,下意識地扭頭,這時,呼嘯聲席卷而過,将他的頭發乃至衣物都吹得随之起舞。
他順着聲音望過去,便看到了替自己圓夢,又給予自己糧草的黃百花。
可黃百花卻無暇顧及鄧漢昌的存在。
隻因身下的黑馬實在是太令人驚喜了,它好像點滿了機動性和靈活性,能在在步兵和騎兵之間來回穿來穿去,将自己快速且無誤地送到了這些胡子拉碴的家夥面前。
黑馬果真馬如其名,從場外擠入跑道并且一馬當先搶在所有人面前抵達了最前線。
馬都這麼給力了,黃百花再掉鍊子就太令馬失望了。
她下意識地将那把黑白相間的弓拿了出來,并以極快地速度搭箭拉弓,隻是在對準目标上,還需要花時間在詳細地确認一下。
與此同時,在場的衆人的目光,無一不被這位面帶白蛇面具的人所吸引。
與鄧漢昌所率領的軍隊表現出來的驚訝不同,和白蛇面具對峙的人,則認為祂是自不量力。
“裝神弄鬼不敢示人的家夥!”為首的一位匈奴不承認自己被瞧不起人,隻認為是帶面具的人心裡有鬼不敢見人。便在怒叱之餘,使喚姗姗來遲的雄鷹朝白蛇面具飛去,要它将那面具揭下來,到時候自己割中原人小孩子身上最嫩的肉給它吃。
然而那雄鷹卻始終隻是張開翅膀在使喚自己之人的頭頂盤旋。
一直到黃百花發現他的聒噪,将手松開,手中的箭按照準頭朝他直愣愣地飛來,企圖讓他稍微安靜點時,那雄鷹也猛地往下墜。
隻不過是快速抓走了他頭頂的金冠,那是匈奴王為了獎勵即将成為自己女婿之人所賞賜的金冠,如果他還能回去的話,隻怕按照中原人口中的良辰吉日,他就能迎娶匈奴公主,成為匈奴王的繼承人之一了。
可惜沒有如果。
雄鷹突然發瘋抓走金冠,可那箭頭卻不會發瘋,朝他的左耳射來。
未來女婿原以為自己隻需歪頭便可躲過,然而雄鷹的行為叫他耽擱的事件,等他反應過來要歪頭時,箭仍會刺中他的耳朵。
他本以為自己隻需犧牲一個左耳便可活下來的,然而這箭非比尋常。雖說隻是擦到了他耳輪的一點點,卻不知為何比他們匈奴之中最好的弓手還要厲害。
等他感覺到左邊一陣濕潤,有許多的液體往下流淌,下意識地伸手去觸摸時,身旁的人便發出了妓女都叫不出來的高聲尖叫。
“啊!!!”
此起彼伏地尖叫聲,吓得他的手一下子滑到了自己的腦袋。
可是原本應該有腦袋的地方,卻空空如也。他慌張地摸了摸,還是什麼都沒有。
未來女婿突然間發現自己的視線有些傾斜,他想将頭扭正,卻無法控制自己的頭。他定睛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半邊腦袋,剛剛随着那支不起眼的箭,一起落到了稍遠一些的黃沙之中。
難怪自己什麼都摸不到,原來自己那邊的腦袋,已經不在脖子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