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老魔主聽聞,靜了幾息,接着便又微微歎出一口氣,這才似乎有些頭疼的無奈道:“罷了罷了,姑且念他年紀輕輕,沒有下次便也作罷。”
襄德城主忙叩首謝恩。
待他重新落座于宴席案幾之後,堂上魔衆才似齊齊松了口氣,氣氛微松。
氣氛一松之下,方才被甩柱昏迷的安又甯,此時蘇醒時,口中嘤咛呻.吟之聲便顯得明顯突兀起來。
衆人似乎這才想起,堂中還躺着這麼一個人。
安又甯一撞之下,隻覺全身骨裂欲碎,一時竟痛昏過去,待意識複蘇,迷迷糊糊間卻聽得上首一個慈藹的聲音喚他:“好孩子,可過的來?”
安又甯驟然回神。
他一瞬間心念電轉,記憶複位,意識到是堂首的老魔主在喚他。
安又甯不知自己昏迷期間堂中發生過何事,他隻覺渾身痛極,當下也想不得許多,隻條件反射的強打精神,踉跄着站了起來。
他磕磕絆絆的向老魔主走去。
謝昙下颌線繃得緊緊的,卻垂目把玩着腕上紫檀手串,未分一絲一毫的注意力給他。
安又甯卻未顧上察覺,他如今行走不止覺得兩股戰戰,肩背亦在方才的碰撞下痛如油煎,單單行走不至跌倒便耗去他全部心神。
正艱難前行,腳步聲起,下一刻,眼前就出現了一雙白玉般保養的極好的手。
那手骨結稍粗,骨齡稍大,肌膚卻保養的極細膩,不像修習魔功的手,倒像是凡間侍筆弄墨的文人手。
安又甯擡起汗濕的臉頰,就看到了老魔主近在眼前的那雙慈藹雙眼。
“來,”老魔主忽伸手牽住了安又甯的手,和和氣氣的道,“吾牽着你。”
堂上驟然響起一陣抽氣之音。
安又甯恍恍惚惚的跟着老魔主走至上首,才乍然回神,陡然惶恐起來。
惶惑之下,他下意識去看右側下首的謝昙,張口欲言。
肩膀突然一重,老魔主就摁着安又甯驟然下沉,安又甯膝蓋一彎,就被迫使并排坐于案幾旁邊,接着老魔主親切的伸手拍了拍他的頭,擡目話家常一般,張口便問安又甯道:“好孩子别緊張,方才可磕疼了?”
安又甯懵了。
堂上衆人也被老魔主的行為吓懵了,要知道方才他們可還是聚衆嘲弄過此人!
更慌的莫過于方才剛犯過錯的襄德城主,他沒想到老魔主竟如此擡舉此人,此刻緊張的連端着酒杯的手都抖個不停,他趕緊将酒杯放下,掩藏心緒。
老魔主又道:“莫怕,方才可磕疼了?”
安又甯咬唇,忙垂目搖了搖頭。
搖頭過後他突然意識到,對一域之主如此回話應是不敬,忙恭敬找補道:“回禀魔主,不疼。”
老魔主便又問道:“聽說你同昙兒青梅竹馬,少時可去紫光閣遊玩過啊?”
啊?
安又甯愈發糊塗。
他不知老魔主為何會突然對他如此親切,更不知老魔主為何話題飛轉,突然問起從前來,他隻本能的嗅到一絲不知名的危險。
安又甯低垂着頭,輕輕擡目飛快的觑了一眼右側下首的謝昙,見謝昙仍眉目無波,隻眼睑幽暗,不知想些什麼,便又緊張的收回目光,想了片刻,才忐忑又謹慎的回道:“回禀魔主,我、我以前,我也隻是去過幾次紫光閣,算不得熟悉。”
“哦?”老魔主聽聞,卻未置可否,片刻,竟不明所以的突兀的輕輕笑出了聲。
安又甯登時頭皮發麻,霎時隻覺老魔主擱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重若千斤,頃刻之間便可随意要他性命。
他一緊張便開始痙攣般抖若篩糠,眼眶霎時紅了,他狠狠的埋頭蜷指,努力掩飾自己的應激流淚。
老魔主被手底下安又甯的顫抖引起了注意,方要饒有興緻的望過去,右側下首謝昙突然出聲道:“義父。”
老魔主望過去,就見謝昙仍是那副波瀾不興的模樣,隻語氣稍顯猶疑:“義父問及紫光閣,可否是下了進攻的決定?”
老魔主唇角微勾,頓覺自己收的這個義子絕頂聰明,欣然道:“昙兒聰慧。”
接着老魔主眼神重新轉回安又甯身上,似試探又似當真道:“這孩子既從正道來,年少時又追随于你,怕是對紫光閣熟悉的不得了,既如此,便讓他打打頭陣,殺進紫光閣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