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程永晨就像在弓上的箭矢,被父母精準操控落地方向,他完全不用擔心。
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那時候她就暗自發誓。
她要努力。
程永晨或許看她情緒好轉,想問她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
見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宋煙希将攪拌的勺子放下,環視一圈周圍,主動扯開話題:“程哥,這裡的環境真不錯啊,以後可得帶嫂子來試試。”
程永晨一頓,更是不知該說什麼。
“嗯,會的。”
他的笑容總是那麼溫暖,帶着一股天然的暖意,讓宋煙希躁動的内心逐漸平靜。
她輕輕舒了口氣,微不可聞。
“這家店老闆的弟弟是我朋友,我聽說你喜歡安靜的地方,想着這裡的氛圍比較清雅,就特意跟老闆打了聲招呼,提前預約了兩個人的位置,我還擔心你不喜歡呢。”
緊接着,程永晨又補充道:“希希好像變了很多。”
他的目光帶着探究,掃向宋煙希的面龐。
宋煙希輕輕點了點頭。
這幾年,她的喜好确實變了不少,程永晨覺得意外也正常。
以前她最愛湊熱鬧,人越多的地方越喜歡。
現在她專挑人少的地方去,人太多反而嫌麻煩。
宋煙希沒有解釋。
她覺得解釋了也沒什麼意義。
過程太漫長了。
太複雜了。
她想了想,還是主動開口問道:“程哥,我們都這麼熟了,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吧。”
她知道程永晨找她一定有原因的。
程永晨的笑容微滞。
他似乎在猶豫什麼,卻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用餐巾擦了擦手,給她盤子裡切了塊奶油蛋糕,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希希,你還在想陳若禮嗎?”
-
宋煙希躺在床上養病。
藍牙耳機裡單曲循環着睡眠自然雨聲。
其實她根本睡不着。
隻是為了讓自己的身體徹底休息好,不得不催眠自己入睡,好把晚上缺少的睡眠補回來。
她天生就心髒脆弱,以前每次上體育課,還要被老師特殊關照。
聽說是遺傳的,受不得刺激,她甚至連恐怖片和鬼屋也從來沒去過。
大一剛開學的時候,她被室友報名參加了新生才藝展示節目。
而她接到的任務是,跟着大二的學姐們跳完一整支舞蹈,選的還是特别勁爆的街舞。
宋煙希沒學過街舞。
她隻是在和室友互相介紹的時候,提了一嘴,自己以前在學校元旦晚會上表演過舞蹈,于是室友把她的名字報上去了。
可是那次宋煙希是替補。
為了幫逃課約會的同桌完成表演,這樣她就可以從同桌那兒得到一百塊錢的報酬。
後來,那一百塊,宋煙希悄悄塞進了陳若禮的語文書裡。
她想着,他每天都會看課本,應該能發現吧。
可是直到整理他的遺物時,那張紙币還夾在書裡。
她看見紙币上寫着她的名字,密密麻麻,像印拓的佛經,多到這張紙币完全不能再用了。
翻過來的時候,她看見背面寫着一句話。
“希希,再見。”
她想起來了。
陳若禮早就跟她道别過,隻是悄悄的,并沒有被她發現。
當然,那次她表演舞蹈的時候,陳若禮也在場。
宋煙希的身材确實看着像學舞的,苗條纖瘦,背闆單薄,穿起裙子來分外好看。和同桌身高也差不多,即使冒名頂替,也不會有人發現。
宋煙希頂着同桌的名字,被老師安排在第一個出場。
當主持人宣讀完介紹詞後,音樂響起,舞台帷幕拉開時,她從後台款款走來,一眼就瞧見了底下坐着的陳若禮。
冬天的大會堂分外擁擠,底下坐滿了人,昏暗的燈光下窗戶緊閉,連空氣都變得悶熱。
可宋煙希卻看見陳若禮安靜地捧着保溫杯,沖她盈盈微笑。
當看見宋煙希朝自己望來時,陳若禮的眼睛不由得明亮幾分。
他悄悄伸手,朝她豎起大拇指。
宋煙希的表情瞬間由驚訝變成羞澀,不再看他。
宋煙希從沒跳過舞,連這支舞蹈也是在校體育館跟着老師學的,簡單排練後匆匆上台表演。
隊友們都是自小在興趣班學過舞蹈的女生,隻有宋煙希是例外。她跳得有多優美談不上,也隻是勉強跟上節奏,不掉隊。
可那次,宋煙希跳得十分賣力。
她想,在喜歡的人面前可不能丢臉,她要好好跳。
在歌聲落幕的那一刻,台下掌聲如雷貫耳。
宋煙希再度向陳若禮望去時,看見他眼中的驚喜與贊賞,像珍珠寶石泛着晶瑩的光芒,璀璨奪目,那種毫不掩飾的喜歡直白地擺在她面前。
那一刻她心情雀躍無比,心跳也猛然加速。
她感覺渾身都血液都在沸騰,她亮着紅撲撲的臉蛋朝他得意地眨眼。
可是在他明媚溫柔的笑容中,她的世界忽然陷入一片漆黑。
黑暗降臨前,她似乎看見陳若禮倏爾站起身,朝她沖了過來。
輕飄飄跌落之際,沒有想象中的撞擊冰冷地闆的疼痛。
她好像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你怎麼知道我今天要跳舞?”
宋煙希很驚訝,躺在醫院病床上還在不停追問。
陳若禮正拿着水果刀認真削蘋果,盤中還擺着他剝好的橘子。
他卻隻是笑笑:“你有什麼事能瞞過我?”
原來那天陳若禮在校門口等她時,同桌恰好碰見他,于是悄悄将宋煙希要替她跳舞的事告訴了他,還說到時候他一定得來,最好給她一個驚喜。
陳若禮确實給她準備了驚喜。
他打算在晚會結束後,等她走下舞台,就送她一罐草莓味的餅幹,再帶她去吃個夜宵。
可是還沒等他把驚喜送出去。
宋煙希就暈倒了。
那時,宋煙希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她的心髒如此脆弱。
從小她就被爸媽嚴格要求不能劇烈運動,現在終于找到原因。
她有遺傳病。
先天就心髒脆弱。
可越是不讓她運動,偏偏她越喜歡運動。
天知道她有多羨慕那些能随意蹦蹦跳跳的人,有時候,她瞧着公園裡那幾個跳皮筋的小孩,她都覺得羨慕。
其實她也偷偷違背過命令。
比如瞞着所有人,跑去體育館遊泳,初中時報名參加了女子一百米賽跑,再比如參加這次的舞蹈。
以前從來沒發生過意外,她一直安然無恙。
直到這次暈倒,她才知道自己的病可能有點嚴重。
醫生隻說是遺傳病,體檢一切正常,除了心髒問題。
但也不肯跟她透露更多消息,隻是拉着蘇明香到會診室私聊。
醫院玻璃門的隔音很好,她聽不見他們的對話,隻看見蘇明香時而點頭,時而搖頭,眉頭緊鎖。
而她的父親,剛從外地趕回來,滿臉疲憊,眼球還布滿血絲,手指無措地摩挲着,下意識想從口袋裡拿煙。
他們的沉默讓宋煙希意識到自己不能再任性。
陳若禮也語重心長告訴她:“雖然希希跳舞很好看,但是我更擔心你的身體,以後還是别再跳舞了吧。”
宋煙希本來想反駁的,這次跳舞是頂替同桌,是意外!
不是她故意想參加。
可到嘴的話還是沒能說出口,隻是嘟囔了句:“好哦。”
她要是說了,陳若禮不就知道那一百塊的秘密了。
那就不算驚喜了啊。
而且看起來,陳若禮也并不知道她得了什麼病。
不管宋煙希怎麼套話,他也隻是茫然搖頭:“叔叔阿姨沒告訴我。他們知道我跟你關系好,說了肯定藏不住。”
“到底是什麼病嘛,有什麼不能說的嘛。”
宋煙希又嘟囔了一句,就着陳若禮遞過來的橘子咬了一口,“嘶,好酸!”
她猛地吸溜了下,接連呸呸了好幾下。
“酸嗎?”陳若禮有些疑惑,自己剝開一瓣橘子塞嘴裡品嘗,反而露出更加疑惑的神情,“也不酸吧……”
扭頭看見宋煙希捂着嘴,眼尾藏不住的笑意。
陳若禮這才無奈歎氣。
又被她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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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若禮這幾天并沒有來找她。
他好像憑空消失了般,忽然間就不聯系了。
宋煙希有好幾次想給他發消息,問問他的傷好了沒,情況怎麼樣。
但都沒敢開口。
她想,發生這種事後,陳家估計會對陳若禮看守得更嚴,估計以後他們都不會讓她跟陳若禮來往吧。
宋煙希不敢打擾他們。
她選擇了故意忘記。
倒是秦海心先找上門來聯系她,問她什麼時候有空,可不可以單獨出來見個面。
看見秦海心發來的信息時,宋煙希呼吸一滞。
她有些忐忑。
難道是來興師問罪的?
如果真要讓她補充什麼,她也說不上來。
那天陳若禮做得太明顯,太突然,也太令人意外,她根本找不出原因。
直到看見秦海心補充的話:“宋小姐,小若的傷沒什麼大礙。你放心,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就是有點事情想跟你聊聊,你看什麼時候方便?”
見秦海心如此執着地追問她。
宋煙希在第三天終于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