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賢說着話側過身去指身後的投影。高明跟着他的動作去看他的脖頸。西裝外套領口緊貼着裡面筆挺的襯衫領,看着那麼幹淨,鋼藍色的條紋領帶簡簡單單打了個半溫莎結。西裝的面料大概是羊絨制的,柔和自然,在頂燈變換角度地照射下又很有光澤,透出來些變化,細看來是魚骨紋。他袖衩上四枚褐色牛角紐扣隻系上了三枚,露出襯衣的袖口、一截手腕和看起來骨節分明又有力的大手,正在空中比劃着,用手勢加強着語氣。
高明看回他的唇。他正快速地講着什麼,是英語?還是粵語?
那一瞬間有點想不清了,這雙手平時是怎麼抱他的?這靈活的雙唇平時是怎麼吐出那些溫柔的話的?玻璃另一端的這個人,就是平時在他身邊守護他的那個陳賢嗎?
他簡直像個太陽一樣。他的光被百葉窗分隔開射過來,仿佛能把高明斬成薄薄的一片一片。
到午休時間了,走廊上人來人往熱鬧起來。高明移動到緊貼着玻璃牆的位置給他們讓路,心裡惦記着陳賢的樣子,仍不住地往裡瞥。
他好帥啊。
這麼帥,怎麼能輪到自己這裡呢?
明明他身邊有這麼多這麼多人。
僅僅是四肢健全這一點,自己就已經輸得徹底了。
陳賢或許察覺到什麼,突然把擺在會議桌上的手機翻了過來,然後朝玻璃牆外看了一眼。可能是看到了輪椅在外面,他又說了幾句,速度結束了會議。
“你上來了?等我一下,我拿個大衣。”陳賢探出上身朝他笑,說完就又關上了門。
再出現的時候,他手上搭了件長款毛呢外套。大步流星,三五步便走到高明的輪椅旁邊。
陳賢真走到面前,高明卻不敢再看他了。
“走,這個點電梯很緊張。”陳賢拍拍他的肩膀。
不看他也知道他在朝自己笑着,因為這聲音把欣愉都流露出來了。
高明自己推着輪椅向前走,陳賢跟在他身後,路上不時有人和他打招呼,他隻是簡單地應一聲。
陳賢看高明一直悶頭推輪椅,也不說話,也不看他,便問道:“怎麼了?”
那聲音比他談工作的時候柔和太多。看過剛剛他那威嚴強勢的樣子,高明才明白他對自己有多随和縱容。
“沒事。”高明仍沒回頭,隻是簡短地答。
“簽證辦好了嗎?”
“嗯,一周後取。”
“怎麼了?簽證官刁難你了?”
高明想了一下,資料審查确實耗費了比别人更久的時間。但陳賢給他準備的資料夠齊全:個人資料複印件、航空公司的确認信、酒店的同意書,高明學校的證明、會議組織方的邀請函、再加上陳賢的護照、在職證明、财産證明,還有他全程陪同的承諾函……需要的不需要的,反正都備了。不出意外的話,簽證也是給批了。
“沒有。”于是他答。
說話間就走到了電梯口,排隊等電梯的人挺多。陳賢原是站在高明身後的,趁着前面人移動騰出位置,他一扭身擠到高明前面。
緊接着他蹲下來,看着高明的眼睛,問道:“等太久了,生我氣了?”
“啊……”高明被他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臉吓了一跳,下意識擡手來擋。
“怎麼了啊?”陳賢有點着急了,伸手去摸高明的額頭。
“沒怎麼啦,你太耀眼,亮瞎我狗眼了……”高明紅着臉小聲說。
陳賢不解地笑了一下,把一直搭在手上的大衣鋪在高明腿上,揚起一股香水的淡淡雪松味。
“又在說什麼鬼話?是不是凍傻了?”
“我不冷。”高明說着把大衣又掀起來,想推回給陳賢,道:“别蓋我身上,該弄臭了。”
“鬧什麼脾氣呢?是不是要用洗手間?我帶你去。”
“不用……”高明看了看陳賢正摩挲着自己手背的手,眼神害羞似地撲閃着,隻倉惶地落了幾下在陳賢臉上。
糟糕,還是好帥啊,帥到不敢直視。
怎麼這麼沒出息……
高明擡手揉了揉臉。
“沒不舒服嗎?别騙我。”陳賢追問。
他當着那麼多熟人,還毫無避諱地接近自己。
高明有點感動。
他都不怕,自己怕什麼呢?
于是他擡起頭,假裝自然地望着陳賢微笑了一下,道:“别擔心我了。我就是沒見過哥穿這麼正式。”
“今天有個挺重要的會面。”電梯來了,陳賢說着站起來,先走進去給高明騰地方。
這時間的直梯像罐頭一樣擠滿了人,高明的輪椅堪堪塞了進去,陳賢面對着他,幾乎要站不穩。于是他把雙手撐到了高明輪椅上,維持了一個半彎着腰的姿勢。
高明的臉就貼在陳賢胸前,熟悉的味道混着不常用的香水味撲面而來,比平日裡更多了些撩撥。電梯裡沒有人聊天,耳邊更明顯的是陳賢的鼻息,聽得高明臉又紅了起來。他低下頭去,沉默地盯着眼前陳賢的領帶看。
他想拿手指捏一捏這看起來很順滑的領帶。
想捏住它,牢牢捏住它,讓陳賢跑不了。
食指動了動,慢慢探上去,摸到了領帶的綢布。
心髒怦怦跳。
“Ground floor,地下。”
然而下一秒播報音響起,電梯到了地面層,開了門。
高明連忙回過神來,退出去給滿滿一電梯箱的人放行。
也放陳賢出來。
“我來……不會耽誤你事吧?”出了電梯,高明才問道。
“我總得吃飯啊。不能光讓馬兒跑,不給馬吃草。”陳賢沒有絲毫異樣,好像完全沒發現高明的小動作。說着還推起高明的輪椅,催促道:“走走走,我都沒發現到點了,我們趕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