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媽媽不由得斜了女兒一眼并對兒子說道:“潇儒,這事你得仔細考慮考慮,你長大了,有主意了,可我想不通。“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為什麼放着好好的大醫院不去,而非要去那種小醫院?”說到這裡,她轉而盯着丈夫,意思是要丈夫阻止兒子,因而問道:“喂,你這當爸爸的怎麼不說話了?”見丈夫毫不理會自己的意思,就接着說道:“這關系潇儒的前途,你這當爸爸也要替他拿個主意才是。如去了那種小醫院,别的不說,就是以後找女朋友都…都…難!”
此話一出,一家子都不由得笑了起來,兒子潇儒故意反問道:“媽,你說那女孩子是在找醫院呢,還是在找男朋友啊?”
他媽媽顯出很不悅的臉色說:“這事情不能兒戲的,人家都說,婚姻是終身大事,我看那工作更是終身大事。你去大醫院本是正大光明,順理成章的事。你倒好,偏偏要去那小衛生院,我還是想不通!那地方到底有什麼好的,能吸引你過去的?你倒說說看!”他媽媽心裡真有疙瘩,因為她所親曆過的那些小衛生院都是雜亂擁擠的樣子,有的甚至又破又舊,就連盛鉗子紗布的盤子都是斑斑駁駁的,那些醫生的技術不會比“赤腳醫生”好到哪裡去,除了打打針換換紗布,再有就是開些不痛不癢的藥,就這點能耐。若真要論技術,那不是吹牛的,還是我家老倪好。她想不通,兒子怎麼會選那地方的?
倪潇儒知道媽媽會不高興,不同意,對此是有心裡準備的。他稍想一想後說道:“媽,你不用擔心這些的,對學中醫藥的人來說,醫院大小不是太重要的問題。要是真從功利的角度講,同樣的成就,在小醫院反而更受關注呢!”
倪齊安想了想後對妻子說道;“我想,潇儒是念過書的,學的又是這個,相信他能拿定這個主意。”接着他便問兒子道:“如果學校真的作了這樣的決定,那你打算怎麼辦?”
倪潇儒用稍顯緩慢的口氣回答說:“如果學校真的作出這樣的決定,那我準備服從分配。我學的是中醫,要知道,中醫和西醫不同,兩者的診治手段和理念,康複過程都不一樣。以前出過的那麼多名醫,哪個不是憑靠自己不懈的探索和持久的努力而有所成就的?我想,對一個學中醫藥的人來說,他的前途并非是由醫院大小所決定,而是要通過自己不停地鑽研探索,使醫術不斷加深提高,這樣才會有真正意義上的前途。爸,你不是希望我能好好地研究爺爺留下的那些醫方麼?”
說到這裡他稍微頓了頓,不過馬上又顧自說下去:“我想,我不但要把爺爺留下的那些醫方醫案研究透了,而且還要把吳奶奶送我的也研究個透。隻有先參透這些方子的治病機理,以後才可能得心應手的運用它們,去解除别人的病痛。這些醫方醫案,我抽空已看過一小部分,還對照醫書和參考資料,覺得它們實在太有研究價值了。我非常欽佩爺爺的治醫之道,還有吳奶奶的丈夫也是那樣的,在他們的處方中,對病情的描述詳盡入微,一絲不苟,不像有些郎中那樣含混不清,模棱兩可。病情的微小區别可能導緻療效的巨大差别,因而他倆非常注重劑量使用上的區别,雖同方卻不同量,這才是真正的因人處方。即便再好的方子,也不能千篇一律,萬人一方,那已不是什麼中藥了,而是包治百病的神藥!從這一處上就可說明,他們對個體差異,病因病程把握得十分準确,而且同時還都有交替使用西藥的技法。另外,他倆還都留心收集散落四處的單方和偏方,都是幾近佚傳又土得掉渣方法,在旁邊注明對應病症和它們的奇特療效,還特别注明産地和流行使用的區域。因為中藥的産地非常有講究,産地不同,那藥效就完全不一樣,就像川貝和浙貝,其藥效簡直無法相比。我以後也要像爺爺那樣…”說到這裡,倪潇儒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因而便說道:“哦…對了,爸,我一直忘記和你說一件事,今天正好有時間…”
倪齊安聽了兒子剛才這一大段話,已高興得合不上嘴來,聽兒子說還有事要說,心想,那一定又是不曾聽過的新鮮事,因而就急着問道:“什麼事,快說來聽聽。”
這時,妹妹潇佚又為哥哥加了水并把杯子遞到哥哥手裡,嘴裡說道:“哥,你先喝口水吧,然後再多說一些給我們聽,這樣麼…我投贊成票也有底氣呀!”
“嚯嚯,怪不得這樣巴結,原來是想讓我多費口舌,拉你這張選票啊!”哥哥一邊把玩着杯子,一邊調侃妹妹一句。
“哥,你不用這樣編排我,你憑良心說,我有那一次是不支持你的?一開始是因為不理解才…可是後來呢?不過以後會不會有例外,那我就不知道了。”妹妹潇佚也故意氣哥哥一下。
“好吧,不過得先說好,你這一票啊…必須是贊成票喲!”哥哥說。
這時倪齊安倒顯得有點等不及的樣子,他笑着催促兒子道:“你去跟妹妹鬥什麼嘴啊!快說正事麼!”
倪潇儒啜口茶然後放下杯子,這才說道:“爸,記得有次對你提起過,我同學阿瑜不是有個舅舅麼,患了脫發症,後來是我接手在給他治,現在才剛剛顯出一點效果來。”
倪齊安看着兒子,嘴裡“哦”了一聲,說道:“好像聽你提過,你當時好像說是想有機會去試一試,所以我也沒怎麼在意,快說來我聽聽。”
倪潇儒便把事情的大緻經過告訴了他爸爸。原來阿瑜家和他舅舅家挨得很近,所以倪潇儒和阿瑜便成舅舅家的常客,因而和他舅舅也就熟稔了。就在大前年秋天的時候,他舅舅忽然開始大面積脫發,東一塊西一坨,斑斑駁駁的樣子。此時他舅舅四十剛搭邊,正是注重自身“光輝形象”的年紀,自此開始便不敢去理發,盡量把頭發留長,這樣可以遮擋那些光溜溜的頭皮。為此,他舅舅急得寝食不安,到處求醫,隻要聽說哪個地方能治,就不問其真假,也不管是大醫院,還是山溝溝裡的土郎中,立馬趕過去,活脫脫一副“病笃亂投醫”的樣子。反正能去的地方都去了,能使的法子都使了,結果還是那老樣子,這一陣子是這邊掉那邊長,過一陣子又正好相反,一直此消彼長個不停。
倪潇儒一直都在關注他舅舅的脫發症,老在想這件事情。他要來病曆和處方,仔細分析比對,心裡想道,既然沒有治好,說明此前的方法不對路,要麼是診斷錯了,要麼是處方錯了。自己手裡又正好收集着兩個古方,若由他來接手治療,那就可以繞開這段彎路,因而極想一試身手。年初的時候,倪潇儒鼓着勇氣對他舅舅說,能不能讓他來試試。他舅舅先是遲疑了一下,過後才點頭同意。因為他在心裡想道,這兩年多下來,耗去的精力不說,那耗去費用也不是小數目了,可是結果還是那樣子,弄得自己折了信心,都快認命了,因為實在看不到希望在哪裡!所以就同意讓他來試試。潇儒這小鬼頭,和阿瑜從小學到高中一直是同學,自己幾乎是看着他長大的,做事一向蠻用心、蠻認真的,平時隻知道纏着人借書看,後來果然考上了大學,念的又是這個,如今很快就要畢業當醫生了。
再者,他家祖上都是郎中,那祖傳的膏藥真是靈驗到讓人稱奇。如換個人來給自己治,等于換了思路和方法,或許真會有效果也不一定呢!既然想接手,那就不會毫無憑借,一定做足了功夫,怪不得他平時對病情問得那般的仔細,原來早就有心了。這樣一想,他舅舅對倪潇儒就更加有信心了,心裡已想定,這脫發的毛病就交給他了。
倪潇儒起初照搬成方用藥,但個把月過去了,并沒有看到所期望的療效來。不過,讓倪潇儒充滿信心的是,他舅舅并沒有顯得焦急不耐煩,絲毫沒有輕視的意思,因為此時自己連中醫大還沒畢業,離醫生的稱号還遠着呢!他舅舅仍舊和先前那般的信任,這一點非常重要,醫生和病人溝通的基礎就是信任,它換來的是共同的信心。
醫生每每都會提醒患者要要信心,其實醫生自己又何嘗不需要信心呢!他再次仔細斟酌了藥方,覺得醫案描述和症狀是對應的,用藥也是對應的,不管從哪方面講都有依據,都能解釋清楚。那麼會不會是自己的診斷出現偏差,或者是疏漏了什麼,沒有把一些看似不重要的因素考慮進去?通過進一步詢問,知道他舅舅偏好辛辣和油膩之類的食物,同時又是抽煙喝酒的。再者,他舅舅是電力工人,常年高空作業,精神經常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态,導緻睡眠質量不好,入睡困難,常常處于那種淺睡的狀态。這樣飲食、工作和休息之間就形成一種不良循環。因而倪潇儒就請他舅舅能否适當改變一下飲食習慣,同時還請他想辦法暫時換個崗位,讓過度緊張的精神能舒緩一段時間。
他舅舅極是配合,都按倪潇儒說的去做。之後,倪潇儒決定仍按成方的思路用藥,但不膠柱鼓瑟,對藥方作了必要的調整,更換和新增幾味藥,恰如李漁所說的那樣:“新之有道,異之有方。”李漁又雲:“變則新,不變則腐;變則活,不變則闆。”與此同時,他還考慮到,他舅舅有偏食的習慣,因而微量元素攝入量恐是缺少或者失衡。但是究竟缺少什麼,他實在也沒辦法拿捏個準星。不過他想,他舅舅既然有些偏食,那就從他不太愛吃的果蔬類着手。他為此去圖書館泡了好幾個晚上,終于圈定了一個基本範圍。在中藥内服外敷的基礎上,再輔之補充微量元素和調節内分泌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