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晚上,倪潇儒把書籍、衣服和什物之類理攏,然後分别裝入三個袋子,拎一下感覺并不重。接着他開始整理打掃屋子,白住了這大半年,決不能留下那亂糟糟的樣子,對了,應該比來住的時候更整潔才說得過去。一切準備停當時差不多已是午夜了。
這一夜,他雖暈乎乎地又乏又困,隻是睡不沉,朦朦胧胧,亂夢三千。隻覺得有人猛然抱住自己,身段極熟,定睛一看是那文麗,她說:“潇儒,這回說什麼也不讓你離開我了。”她附在自己耳邊說:“潇儒,我又懷上你的孩子了,是你喜歡的女孩,你摸我的肚子看?”她邊說邊拉過潇儒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他來回撫摸了一下,真的隆得高高地。兩人一同回到家裡,隻見文麗爸爸的病已完全好了,面色紅潤地坐在哪兒,朝自己笑。文麗媽媽倒像是蒼老些,她說:“潇儒,過去的事我們不說它…不說它好嗎?文麗已懷上你的孩子,你倆呀…就要當爹作娘了,我知道文麗喜歡你,她不在乎奉子成婚。但婚姻大事總得熱鬧一番才是,今天就給你倆成親,隻指望你能好好待咱文麗。”倪潇儒傻傻地站在哪兒,搗蒜似的點頭應允,忽然急突突地響起了什麼聲音,他四處裡尋看,卻是什麼也沒有,好長一會兒才醒過神來,原來是鬧鈴聲。他不記得自己為什麼要定鬧鈴聲,因為根本就不需要。醒了就醒了吧,早一點去車站也好。他不想賴床,趕緊兒起床漱洗,接着又匆忙吃了早點。之後他把桌椅之類的東西擺放整齊,再把毯子收起連同那被子一起折疊放好。他四下裡掃視一下,覺得已沒有什麼疏漏,這才拎上袋子鎖好門出發。
倪潇儒到醫院後把袋子存放在門衛處,然後去院辦顧主任那裡辭行,哪知顧主任出差了,他隻能拜托其他人代為轉告,并把宿舍的鑰匙交給這人,之後他趕往車站。他看時間還早得很,因而便在車站附近漫無目的閑逛,他一路走一路想着這事,内心滿是忐忑和惶恐,甚至有一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他心裡憋得慌,那心會突然“咚咚”的蹦跳起來,就像猛然受到驚吓那樣。車站裡面雖然人頭攢動,摩肩接踵,可是除了擁擠糟雜外别無滋味,他渴望能有個人說說話,甚至幻想能突然遇見一個熟人來。
這樣走着走着正好看到一家郵局,他心裡尚在猶豫,可是那腳卻不由自主的邁了進去。他掏出筆記本按号碼挂了個長途。那頭接電話的是個小姑娘,她告訴說,之韻姐到胖姐那裡拿東西去了。倪潇儒說,就是那胖婆喽,我知道的,林之韻常會提起她的事情來。其實我也沒什麼事,不過是順便打個電話而已。接着他又問了一些話,什麼店面大不大啦、生意好不好啦…反正東拉西扯的聊了一會。小姑娘問他是哪裡的,倪潇儒謊稱說是客戶。擱下電話後,他自己都感到有些吃驚,本來這些話題他是一點不感興趣的,今個兒不知怎的了,不過心裡似乎舒暢了許多。
他從郵局出來後仍在街上閑逛着,見前面是一家很大的首飾店,不由得駐足一會,拿眼往裡瞄着,似乎有人推着一樣,他擡腳進了店堂。他還從未進過首飾店,這是頭一回。他看到一款翡翠觀音拿在手裡端詳了好些功夫。他想起自己曾答應送文麗一件禮物,隻是拿不準送什麼,所以就一直沒給。心裡想道:“這款翡翠觀音,象征着美麗和善良,佩在她身上不是正相宜麼?” 他握攏五指摩挲着,真舍不得放下,自言自語地說道:“隻可惜…現在已…”磨蹭了好一會,他才不情願地交還給售賣小姐。
總算挨到那檢票上車的時候,他坐在自己座位上,火車在“咣當咣當”往前晃動,他的思緒也一路跟着不停的跳躍,當初來時自己的心情是多麼的愉悅,滿懷期望,借助這次寶貴的進修機會,一可擺脫那兩個可厭女人的胡攪蠻纏;二可和林之韻斷個幹淨,那時自己和她還隻是一種心靈感應;三可提升自身的業務技能。當時自己是下足了決心,充滿了企求,甚至有些躊躇滿志,可結果卻完全相向,可說是一事無成。他不由得慘然一笑,在喉嚨裡咕噜一句:“沒想着如今卻是這樣灰溜溜地被勒令回去!”
車到站時已是晚上,他不敢貿然回家去,爸爸和妹妹來的時候自己當面答應得好好地,背過身卻出爾反爾,現在又被莫名其妙的取消了進修資格,若是回家定然要被罵個半死不說,那種尴尬真…真是…縱然是自己的爸媽和妹妹,他也沒這個勇氣去面對,等過兩日求姨媽先過去探一探口氣再說。因而他隻能徑直回了小屋,裡面的光景仍和他國慶節來時看到的一樣,絲毫不曾變過。他放下行李,根本沒心思去收拾整理,心想要是有文麗在那該多好,根本不用自己來操心。
他呆呆地坐着,心裡煩悶的很,不知道做什麼好,連着抽了好幾根香煙,要不是晚上,他真想立馬就去醫院,這事壓在心頭實在讓人透不過氣來。他不知道明天去醫院将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光景,也不知道怎樣去面對文麗、面對自己的爸媽、面對王院長、面對…反正滿腦子全是擔心和羞愧。就這樣呆呆地坐了好長時間,一月份的午夜氣溫是很低的,他感覺渾身冰涼,連打了幾個寒戰,肚子也“咕咕”作響,還好方才買了面包和茶葉蛋。他“嗖”的一下站起身又連着跳了幾下以暖身子。他一邊燒水一邊把要用東西從包裡拿出來,其它的暫且擱在包裡再說,之後把床鋪好,這才坐下喝水吃那“晚餐”。弄完這些事情以後時間早已過了午夜,他趕緊漱洗睡覺。盡管又困又乏卻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滿腦子的擔心和幻想,直到黎明時分才沉沉的睡去。
他迷迷糊糊醒過來時房間裡是一副昏暗的樣子,透過窗簾感覺外面也是黑沉沉的,還呼呼的刮着風。其實時間已過了十點。他覺得奇怪,鬧鈴怎麼還沒有響呢?他瞄一眼鬧鐘不由得“啊”了一聲,咕噜道:“怎麼這麼遲了!”他一臉的懊惱,這麼遲還怎麼去上班!停了一會後覺得還是索性下午去醫院算了。
他幾乎是低着頭又垂着眼皮進的醫院,先直奔韓院長的辦公室而去。門開着,人卻不在,桌上堆得亂糟糟的,茶水還在冒熱氣,似乎沒走遠,他便站在那等。這時有一男一女兩個醫生探頭探腦的往往這邊張望,倪潇儒無意間回了一下頭,目光相接,那兩人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兒告訴說:“韓院長剛送局裡的人出去,恐怕得等會兒才能回來。你剛回來的,要不到我們科裡坐坐?”倪潇儒見兩人獐頭鼠目而又鬼鬼祟祟的,本已厭惡,再加之心情不悅,因而就不冷不熱地說道:“不了,我還是回中醫科去!”他在心裡不停的給自己鼓氣,心想遲早要去的,倒不如橫一橫心,現在就去,看那兩個女人還能把我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