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執玉是被一陣清脆的鳥鳴聲吵醒的。
他皺着眉睜開眼,入目是海棠色的羅帳。渾身都是酸疼的,也不知自己昏了多久。
男人緩緩活動了下手指。
最後的記憶是安之流略顯慌張的眼神。他似乎是靈力竭盡了,再加上取了心頭血,精力耗盡而昏倒了。好在有小師弟。
他直起身來,掀開床帳,看了下周圍。
一角的香爐正袅袅地散發着柔和的輕煙,天氣很好,即使沒開門窗,房内也清光明亮。房間不大,中間擺着一張紅木八仙桌。擺設是極為簡陋的樣式。
小師弟不在。
去哪了?
外面除了鳥鳴,還傳來些輕微的吆喝聲。顧執玉打開窗子,外面果然是街市。現在大概還很早,帶着清晨涼意的風拂到面上,街市上人也不多。
這裡是一間客房。
顧執玉想去找安之流問問情況,但現在時辰太早了,怕打擾到他休息,便按耐下來。
躺了太久,他也不想回床上了,就在窗邊的案幾旁坐了下來。不得多見的甯靜,顧執玉便仔細理了理腦海裡的記憶。
兩年前,顧執玉意識陷入混沌。之後的行為就像被魇住似的,記憶模糊不全。意識到自己深陷混沌,是因為有時意識會清明一些。看着自己做出不應該做的事情來,明明心裡不是那麼想的,卻又那麼做了。
醒來後,被模糊的記憶在一點點解開,但是去回憶又太過耗費精力。兩世的記憶,再加上被世界意識植入很久的識海,讓他無法自己探索。
便索性放棄了,任由它自己恢複。
少數能憶起的是,“顧執玉”對安之流十分不待見。
被取代的顧執玉就像遊戲裡的一個npc,嚴格遵守他的人設,墨守成規、性情冷漠的大師兄。
人界修士向來視妖族為敵,“顧執玉”一直知道安之流是半妖,卻不知為何師尊會包庇一個半妖在宗門裡。“顧執玉”遵從師命,一直不曾暴露安之流的身份,但他是極其厭惡妖族的。安之流這樣的存在,簡直成了他眼裡的沙子。更令他不能接受的是,安之流還成了他的婚約對象,未來的道侶。
“顧執玉”知道,安之流此人偏激善妒,行事乖戾,單從品性來看“顧執玉”便對他十分厭惡。更别說他體内還流淌着肮髒的妖族之血。
“顧執玉”對安之流的态度是漠視,是嫌惡。
是曾經的顧執玉絕不會對安之流出現的情緒。
從他陷入混沌後,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無數次……
對安之流流露出冰冷嫌惡的眼神,出口的話更似利劍。
安之流不知道他的師兄為什麼會這樣。
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他不知道顧執玉為何突然對他如此嫌惡。
顧執玉性情大變,世界意識在為他掩飾異常。安之流每每懷疑起來,便會被世界意識強行說服。倘若沒有這煩人的東西,他定然知道現在的“師兄”不是他的師兄了。
就不會這麼在意,這麼執着了。
少年對“他”越來越沉默了,卻還總是粘着“他”,像隻倔犟的幼獸,要把毛絨絨的腦袋硬塞在他手上,好像在尋找着什麼。
可惜他再沒找到過。當那隻幼獸想要那個人撫摸它時,隻會觸碰到他不情願的手和冷漠的眼。
頓時渾身血液都僵住了。
又或是全心全意信任着那個人,卻被那個人狠狠刺了一刀。以至于再不敢靠近,卻又深深渴望着。
這是現在的顧執玉還不甚清晰的,卻能真實感受到安之流對他的疏離。
一覺醒來最粘自己的小師弟不理自己了。
驟然得知劇情,相當于突然有了個金手指,某條鹹魚不去想怎麼獲得書裡那些天材地寶,第一個煩惱是小師弟好像不喜歡他了。
好氣。
第二個煩惱則是他現在又在打工了。給系統打工。
“顧執玉”記憶裡,還有一個濃墨重彩的人物。
與他任務緊緊相關的白霖笙。
顧執玉當時在密林中與系統談論任務。得知兩點:當前任務是有時限的,要在關鍵節點前完成;而劇情完成度則要在原書結尾的時間拉滿,才算任務完成。
否則他又要被世界意識抓去走劇情。
顧執玉把系統喊出來,問了一嘴:【任務呢?】
自從上次任務完成提醒,系統就再沒出過聲響,任務界面還停留在已完成,劇情完成度30%。
009:【劇情即将出現偏離才會觸發任務,沒有任務說明劇情在按正常軌迹發展,宿主不用着急~】
感情還帶休假,挺好。
009:【當然,我們部門的系統被稱為“最想被綁定的系統”之一~】不和那些金手指系統比的話。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些響動。
外面的街市已經變得熙熙攘攘,晨光穿過窗棂灑在顧執玉臉上。男人面如白玉,在案幾旁端坐着,低垂着眉眼,濃密纖長的睫毛遮住點眸子。
見似有人要進來,就擡首看去。
安之流推開門進來,看見的就是這一幕。絲絲縷縷的陽光映照着那人的眉眼,空氣中似有微光浮動,襯得他宛若谪仙。素白的衣裳勾勒出他修長的身形,面上無甚表情,似籠罩着一層冰。
隻不過這層冰在男人扭頭看向他時便“啪”地一聲碎了。
顧執玉看見他,眸子便徒然亮了亮,連帶着眼角都帶着笑意,隻見他揚聲道:“安師弟!”
安之流眼神閃了閃:“師兄,你醒了。”
“嗯。”顧執玉一笑,旋即道,“見時辰太早,便沒去尋你。”
這個原因嗎……
他還以為是不想見他。